外面落雨。冯至鸣发现自己又开始想念那个女子。
雨势强劲,他的想念也如这雨一样越来越猛,最后随着雨停恍若所失起来。
当然,想念她,不如说想念跟她做爱。三十年,头次遇见这样和谐的性爱,令他有一瞬觉得白活了。
他懒懒地靠着椅背。前面是各种等他处理的文件。他没兴趣,一点兴趣都没。
过了一会儿,他打电话给助理,说:“上次找我的那个《人物周刊》的记者叫什么?电话有吗?”
助理效率很高,很快回复他姓名和电话。
文语声。这个名字还不赖。都是跟符号有关的玩意儿。他想。
一周已过,她并未跟他联络。他原还信心满满地觉得她一定会再找他,就像别的纠缠他的女人一样。可现在想来,她更可能只将他当别人了。他很不爽。
犹豫片刻,他打电话过去。
“你好。”听筒里传出一个声音,他不能分辨是不是属于她。便说:“你,是那个语声吗?”
“哪个?”对方笑,说,“这里只有一个语声。”听到那笑声,他才有十足的把握确定是她。也不知为何,自己嘴角慢慢展出一抹笑。
“我是冯至鸣,我等着你来采访。”他说。
对方倒抽一口凉气,似乎避他唯恐不及。
“我令你恐惧了?”他放松自己的身体,是想好好跟她对话。
“谢谢,不采访了,我正考虑辞职,可能,要离开这个城市。”
辞职?离开?他忽然觉得有点失落。问:“为什么?”
她又笑:“我的私事。没人烦你不正合你意。”
他想了想,说:“你现在还没辞吧,就善始善终,把最后的活干完。”
她仍是笑着说:“好像你是我的上司,还善始善终。我听出来了,你想纠缠我吧?”
纠缠,他想这两个字,似乎应该由他来忌惮。“确实想见见你,来吧,看看你采访水平怎样?能套出我多少话。”
她哼了下:“以为我有兴趣,不就混口饭吃嘛,好了,我来,什么时候?”
三日后的午后,他终于见到了她。助理通报文语声来时,他发现自己的心跳了下,说不上是紧张还是急迫。
“叫她进来。”他定下神来说道。
不久后,她敲门进来。依旧素面朝天,背了双肩包,像个学生。
看了半天,他还是觉得她不美,却奇怪地吊了他的胃口。
她嘴里嚼着口香糖,展出迷人的微笑:“不会让我一直站着吧。”
“请坐。”他点一下头。
她四处找什么东西。
“找什么?”
“有没有垃圾筒?”她龇牙,“我想吐一下口香糖。”他指了个方位,她看到了,顺手扯了他桌上的面巾纸,包了扔过去。
而后坐下,脸上有夸张的甜腻腻的笑。
“紧张?”他问。
“是啊,紧张时才嚼口香糖。”
“为什么?”
她粲然笑,说:“怕你纠缠。”
“我,很蹩脚吗?”他一贯的自负,可这平凡女人实在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她托着腮,审他,边说:“外表可打个九十分,可是不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我挺讨厌你们这类仗着老子有点钱自命不凡的纨绔子弟。”
他略扬起头:“可以告你诽谤。”
她说:“是吗?自尊受伤了?你能好到哪里去,对人没起码的礼貌。”
他说:“不理会你们这帮人吗?你们这些记者无中生有消遣玩弄他人生活就有礼貌吗?”
她又笑:“我们不吵了吧,反正谁也看不上谁。完成工作,我回去交差。”拿起笔记本,纸,又说,“介不介意用录音笔。”
他说:“随便。”
她却也没用。按部就班问他公司发展模式、未来蓝图以及宏观的经济方面的问题。
他也简要地回答。
一小时后,她合上笔记本,说:“可以了。”
“这也能交差?”他好奇。
“别小看我,我从不写八卦。”她站起来,“我要走了。谢谢你。”
他忽然又讨厌地感觉到自己的留恋,定定看她走。
她背上包,双手插兜,走到门口,忽停下。他为她短暂的停留无来由地雀跃了下。她张着嘴说:“我想喝口水,可以吗?”
居然忘给她倒水,忽然觉得自己有点不可原谅,虽然之前,他的确很少考虑别人的感受。
他站起身,去接水。
她接过,咬着杯沿,又对他笑,夸张地笑,甜媚得很。咕咚咕咚喝干。将纸杯给他,说:“麻烦扔一下,谢谢。”
他看到纸杯上有俩牙印,颇觉有趣,想了想,顺口道:“晚上有空吗?”这样的邀约很俗滥,但他想不到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