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大哭一场。此后,他的双眸干涸了。
他仔细寻查每一个角落,意欲找到一些仇人的蛛丝马迹。十天后,他终于瞥到一枚嵌入柱子的暗器。此暗器呈梅花状,栩栩如真,几片娇柔的嫩瓣姗姗可爱,细蕊尤其动人心魄,其毒性却是见血封喉——这是持江湖牛耳的落梅山庄独有的暗器。
天边的一抹血红,格外妩媚。
这一年,少年十七岁。
二
铸剑派惨遭灭门一事不胫而走,震惊了整个武林。人们为神剑尽殁深感惋惜的同时,却没想到,一个少年在这场浩劫里逃出,正在铸剑山绝顶发疯一般地练剑,不分昼夜,不惧寒暑。原来少年在整理师父遗物时发现了一本剑谱,世人只知铸剑派以铸剑闻名遐迩,冠绝宇内,却不知其门中另有一套世代相传、天地为之变色的可怕剑法。只因修习此剑法极易迷魂失心,变成名副其实的“杀人机器”,创派伊始即有门规严禁修炼,由掌门亲自保管。然而少年身负血海深仇,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把诸多事端抛于脑后。
少年拼命地练剑,却要在夜里忍受噩梦的煎熬。起初,他梦见的是自己的师兄弟。他们个个五官糜烂,四肢不全,面目狰狞地扑上来,在他身上撕咬。即使在梦里,他也吓得几乎窒息。虽然他手中有剑,但他又怎么忍心向自己的师兄弟们出手?但终于有一天,他不再感到不忍与痛心了。他心无波澜地出剑,看着师兄弟们粉身碎骨。血肉横飞的一瞬间,他竟然有种酣醉淋漓的快感。
后来梦见的是自己的师父与师娘。他们维持着死前的模样,把他绑在烧红的铁柱上,用只剩枯骨的手掐他的脖子,掏他的心肺,恐怖至极。少年很小的时候就死了父母,是师父师娘收养了他。十几年来,他们一直对少年视如己出,而少年也一直把他们当作自己的亲生父母。这世上,还有谁比自己的爹娘更亲?然而,渐渐地,渐渐地,他连向师父师娘出手都没有丝毫迟疑了。
再后来,他每次练剑,都能看见自己的师父师娘和师兄弟。他们向他和善地笑,一如从前,他却能在他们惊愕、诧异、悲痛、绝望的眼神中闪电般出剑。虽然刺的是幻影,但和亲手杀死他们,又有什么区别?
再到后来,少年连自己是谁都忘了。这套剑法竟然可以洗去练剑者练剑初衷以外的一切意识!也好,人若无名,便可专心练剑。
少年的心越来越硬,血越来越冷,眼神也越来越冷漠,蛇般犀利,鳄般无情,狼般凶残。唯一不变的,却是左手臂上那触目惊心的“报仇”。它们就像一个吞噬理智与本性的魔鬼,在那一天悄然入驻他的内心,盘根错节,久而弥坚。
但仍有一个人让他梦萦魂牵,午夜时自记忆最深处悄悄复苏。朦胧中宗飞妍的脸美得如同翡翠染霜。她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眼神里有痛惜,有幽怨,也有责备。他害怕与她对视,但不论他如何努力如何挣扎,始终无法把目光移开。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噩梦。
这套剑法,名叫“玉碎”。
一转眼就是十年。他由当初的少年长成挺拔伟岸的青年。玉树临风,气宇轩昂。
玉碎剑法共分七层,前六层少年均以习得,只是修炼第七层需要灵剑相辅,可无尘剑十年前就已失踪,所以他最终无法抵达玉碎剑法第七层“剑心通明”的化境。
但青年有绝对的自信,凭自己今日的剑术造诣,即使大功未成,也已天下无敌。
是夜,青年在铸剑山绝顶独立良久,而后解剑乱舞,剑气纵横驰骋,大开大合,将地上的积雪激荡得满天飞舞,一如十年前飘零而落的桃花瓣。
清晨,青年负剑下山。大风飞扬,将他的衣袂吹得猎猎作响,声如裂帛。
三
青年马不停蹄,径直向落梅山庄赶去。他的目的很简单:报仇,夺剑,以及打探小师妹宗飞妍的下落。他曾经发过誓,要血洗落梅山庄,鸡犬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