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你见到了一个漂亮的木偶,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要对她动情呀!
碎琴
文/王晓虹
乐师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感觉是火烧云第一次出现的时候,在此之前的每一天,他都沉迷于睡觉和玩牌,与各种各样的男人们打交道,赌钱和彼此交换不同品牌的香烟,并且乐此不疲。那时他丝毫没有想过要做一个乐师,甚至没有任何和音乐有关的念头。那时候的他压根没有这样的天赋,不是吗?他每天无非是想,倘若今天能赢到那个红头发小子的自行车,那就是再好不过的事情,或者那个没有门牙的家伙,他有一台新颖的收音机,每天唧唧歪歪地说话,有了那个也不赖,至少不会寂寞。他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下去,直到后来他有了那种感觉,他就再也不和他们玩牌了。他开始每天眼巴巴地躺在摇椅上晃晃悠悠地盼着傍晚的到来。因为每到傍晚,天边总会烧起一团雀跃的火烧云,就像熟了的番茄那般,无限荣光的绵亘在天鹅绒的天幕里。这是绝好的天气,这时候,乐师就觉得胸腔里的那股灵感像火苗一样跃跃欲试地向外喷了,像是一下子就要迫不及待地洞穿他的瘦弱的小身躯,飞到那杆笔头上去。
可是事实上他还是一首乐曲都没有写出来。尽管他每天都勤奋地趴在桌子上,拿一根漂亮的羽毛笔顶住腮,装模作样地思考,像极了一个大牌的作曲家,可是他还是不能写出一首像样的曲子。可是他是一个乐师,他不能气馁呀。他只能继续望着火烧云,一天一天地坐下去。后来有一周的时间他没有继续躺在椅子上看天边的火烧云,而是找了很多本大乐师的传记,仔仔细细地看下来,这样一来,他竟终于发现了一个自己满意的答案:每个大乐师的身边,总不乏有一个女人的,总是这样。
原来我也需要一个可以给我带来灵感的女人。乐师这才恍然大悟。可是眼下这件事情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洪水镇从来没有过女人,从来没有。你若问起他是怎样繁衍下去的,我也不知道,说是不停地有外人迁来也好,男人们可以长生不老也好,总之它就是那样一代一代地继续下去,镇里谁都没有提出过这个问题。
可是他不能就这样下去啊,他是多么渴望能成为一个乐师,让他的笔尖变成一盏奇妙的琴,不多也不少,把人们爱的曲子奏得最好。事实上他对自己的天赋是有信心的,那种信心来得蹊跷,仿佛自打见到了那团热乎乎的火烧云,他就觉得自己的身体是为成为一个乐师而准备的了。他甚至坚定地认为,他终会成为一个大乐师的,这是上帝安排他做的,只是在这之前,他必须找到一个带给他灵感的女人,一切就顺理成章下去了,就是这样。
乐师又花掉了一个月的时间在附近的镇子里面找一个乐意随他完成“使命”的女人。他原本认为这不是什么难事,是的,像他这样一个满腹才华的乐师,会有多少女子做梦都想把自己许给他呢。他就是这样想当然地认为的,可是事实上你可以想到,没有一个女人肯跟他走。原因很简单,他很丑,太丑了。
他很丑,这是他新近才认识到的事情。原先没有人告诉他这个,一群男人在一起,谁还会注意别人的相貌呢?何况即便认识到了,也没有人会在意这个。没错,在洪水镇,没有人会讨个老婆回家过日,而找份工作或是做点小生意什么的,没有人会把脸蛋当什么大事。所以当他认识到他终将因为丑而失去做一个乐师的资格的时候,他沮丧透了。
做木偶的艺人在洪水镇逗留的那几天,乐师总会听到他高亢的嗓子在他屋边洪亮地叫喊:“做木偶啦!惟妙惟肖的木偶,谁要做木偶呀!做木偶啦!绝对保真!不像不要钱呀!”这声音宏大得要命,吵得他简直无法安静地思考。后来的一天,艺人路过他屋前的时候,他就忍无可忍地冲了出去。
他本来想好好地教训他一顿,因为他,他已经足足好几天没有一点思路了。他怒不可遏地冲他挥舞着拳头,吼着:“快点滚出去,没有人要你的木偶,你快点滚,不要像只公鸡那样扯着嗓子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