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华十四岁这一年的夏天,注定要发生很多事情。
校广播站站长在全市的西班牙语口语比赛上拿了第一名,代表初中航模队的初二六班搞丢了唾手可得的区先进,全校初三开始执行新的作息时间,周六不允许加课,高中某理科班班级财产遭窃丢失了过半的物理化学会考说明……对于一所几千人的重点中学,这都只能勉强算上“事迹”提上几句,对普华来说不过是广播稿上的一行简单文字。
在她自己身上,正发生着更值得“纪念”的几件事。
首先是叶爸爸,他从插队返城后常年在厂里从事基层技术,没有学历评不上职称,普调工资被划到了最低的一档。
还有叶妈妈,到了一定年龄从车间的小组长岗位退下来,少了岗位津贴,副食住房补贴也随着降了一个等级,夫妻两个为此拌嘴的次数明显多了。
不凑巧,厂里通知每月的独生子女费只发到孩子十四岁,普华过了十四岁生日已经八个月。虽然只是每月的十几块钱,少拿四年对一个家庭也是一笔不少的数目。
还有普华的姥爷,退休多年终于跟街道上申请,把自家铺面的一间房开成小卖部,专营香烟,每月添了些进项。
普华插队嫁到外地的姑姑,通过关系搞到了二胎指标,可惜又给姑父生了个女儿。
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普华自己。经过两年的努力,她终于以全年级前五十名的成绩如愿以偿考进了学校新编的保送班。任何家事的烦扰不足以与进入重点班的成就感相比。每每回想起自己的十四岁,普华总会首先想到考进重点班,也是因为这次的脱颖而出,她人生的轨迹转了一道小小的弯。
……
“马辉!祝娟娟!鲁仲连!虞世南!叶普华!”
被老师最后一个叫到名字的普华难掩紧张,从座位上站起来恭恭敬敬走到讲台上领到了自己的成绩单。走回位子上,与同样拿到成绩单的好朋友祝娟娟交换了个眼神。
这是初二全区统考以后至关重要的一次年级排名,进入前五十名将被学校编入初三新组的重点班,以“保送生”的特殊待遇得到学校的全方面培养。
普华打开自己的成绩单,一科科的成绩下面是总分,然后是个黑体的数字。
课间她和娟娟跑到楼梯间顶层交换了成绩单,同时打开。
一个是35,一个是29,两个人相视笑笑,最后忍不住抱在了一起跳脚。两年的刻苦学习,两年的友情,终于换来了最完美的结局。
“开心吧,可以和纪安永同班了?”娟娟点着普华的额头。
“你呢?虞世南的排名知道了吗?”普华有些不好意思。
娟娟比了个38,趴在扶手边抿嘴笑,“虞世南这个臭三八,还好啦,这次终于让他有机会实至名归了!”
普华也跟着开心,挽着娟娟一同望着楼下的操场。她们的愿望都实现了,继续做好朋友,继续同班,并且和“那个人”坐在同一间教室里。
“他不在!”娟娟侧过头来在普华耳边说。
“谁?”
“你说呢!”娟娟冲她一个劲的眨眼睛。
普华扭过身,假装板起面孔。
“好啦!”娟娟靠过来搭着她的肩,又是耳语一番,“以后有的是机会!”
学期最后一次全体会,新组建的初三六班学生在阶梯教室和即将上任的新班主任见面。普华和娟娟坐在最后一排,前排的纪安永与虞世南尽收眼底。观察到两个男生的一举一动,她们低头用眼神相互狭促。裘因的出现是唯一一点遗憾,好在娟娟凑到普华耳边嘀咕几句,两个女孩又不约而同笑了。
她们的快乐,不因别人的介入而打乱步调,而且这种快乐到了暑假里也没有消散。
以前的假期,普华很少跟同院的女孩子跳皮筋蹦房子,也从没参与过男生的活动。虽然大部分时间是自由的,但她有很多家事要做,几乎每天都会挂着钥匙拿妈妈留下的名单去副食店粮店添买东西。这个假期为了奖励她的好成绩,爸爸妈妈首次允许她自由支配时间,学习以外的空暇,普华全都骑车去找娟娟。
两个女孩像是两只得了天空的小鸟,为数不多的暑期作业和自习练习册她们早早就做完了,用存钱罐里攒的零花钱买了一套《尼罗河女儿》,每天坐在娟娟家吹着电扇享受卡罗尔和曼菲士的爱情。天热的时候骑车去区图书馆,借阅别人翻到破损的琼瑶三毛于晴席绢,幻想着自己成为书里的女主角。休馆的周一就回到学校,躲在顶楼看学校篮球队训练。
对于生活在双职工家庭的普华而言,那一年的暑假是由很多快乐堆积起来的,她第一次意识到,快乐并不是奢侈的,可以很简单,只要在求学的路上继续努力,她还会享受到更多的快乐。
接近开学,普华的愉快心情渐渐演变成一种殷切的期待,期待新的班级,新的同学,新的老师,当然,她最最期待的还是纪安永。
那时候全世界只有娟娟知道,纪安永是普华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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