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瑀涵拿起口袋里的香烟,顾自放在厚实的唇边,银灰色的打火机在那咯噔一声后快速的窜出火苗。靠近,再靠近一点,那微弱红光便开始一闪一闪的燃烧。
长长的烟灰凝固成了一段,却始终没有落下,无人打扰的空间,我们彼此想着自己的事,青葱年华也好,荒唐岁月也罢,如同是那段烟花火,无论怎么努力,终究要灰飞湮灭。
陈瑀涵吸的用力,浓浓的烟雾从他的鼻腔吐出,那一声微弱的咳嗽,轻轻牵引着那根含着的烟,无需用力,烟如花火,婀娜曼妙的洒落在桌上,那一点微弱的红色又开始了清晰,明亮,暗淡,再明亮的过程。
他奋力的将烟掐灭在那一刻,抬起头,高傲的面对我,这个他曾经的爱人。
“秋雁平未满18岁,根本不可能将股权转让给你。”我说。
“你知道我不想听你说这个。”他答。
“你收购了我爸的股份对你来说没好处,公司濒临破产。”我爸的公司我想除了我妈,现在几乎没人想去捍卫,包括那些曾经信誓旦旦公司不能破产的董事。
“我说了我不是想你听你说这个。”陈瑀涵用力甩开椅子,径直的走到我面前,暴露在外的青筋,双手牢牢的抓紧我的臂膀,将我整个人压在他的视线下,如野兽般想将我吞没。
“放了我爸。”我努力的无所畏惧的迎上他的眼睛,“这些年,你没有一刻不是针对着我爸和我爸的公司,他已经在床上躺了三年了,公司也已经濒临破产了,他犯的错已经受到惩罚了,如果说还有错,就剩下我,现在我回来了,我会努力弥补,弥补张迈,作为他女儿,也作为整件事的主导者,我想我也必须接受惩罚,这大概也是你认为的,不是吗?”
臂弯上的手劲慢慢变小,直到完全地抽离我的身体,陈瑀涵用冷漠的表情回应着我刚才的话,拳拳握紧的姿势,我想站起身子,却又如同被灌了铅般不能动弹。
窗户前的陈瑀涵站在阳光下,倾泻而下的金光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种朦胧之中,他还是那个少年,曾经以为我们都是上帝眷顾的孩子,因为眷顾才有了后来的相识,可此刻的我即使离他很近,可依然不敢触摸,曾经许我来世今生的男子,在不到一米的距离里,却如同隔了好几万里,不是距离,而是心灵的位置。
“你想怎么补偿?”陈瑀涵许久之后的抖动双唇,抓住我的手劲却越来越大。
来不及回答,陈瑀涵随即转过身背对着我,“还记得四年前,老迈被抓的时候吗?也是这么阳光明媚,我告诉他,把那份合同拿出来,只要证明了合作关系,你爸也逃不了,要坐牢就一起,那是唯一的证据。可他拒绝了,他说交给了你,他说他相信你,可最后,直到他被判刑了,你都没有拿出来过。”
“我们是邻居,一起长大,我们穿着一条裤子长大,我和张迈的唯一一次吵架就是因为你。秋雁枫,你真的很自私,你永远记住,张迈是为了你进去的。我不想说这是报应,但是你父亲,永远让我无法同情。这些年,我看着你爸用坑张迈的钱慢慢壮大自己的公司,最后在一个认为亲近的人手里慢慢灭亡,每一天我都等着张迈出来开香槟庆祝。我记得当时我去找你爸理论时他说的名言,‘商场上白纸黑字,永远不要相信人口头上的信誉。’可惜,你爸最后还是栽在这点上,你律师没告诉过你,你爸给秋雁平的20%股权并没有说明不能转给直系亲属,你说如果秋雁平先把股权转给自己的母亲,而徐银凤再把股权卖给我可不可以?”
闻着空气里不安分的躁动味道,我愣在当场。
“刚才我们讨论的,只是前奏,后续还没开始。秋雁枫,不止这20%,你爸整个公司现在已经是我囊中之物,关键在于我想不想要而已,如果我不想要,随便一个事件让他的公司宣布破产是及其简单的事情。”陈瑀涵虽然说的轻松,面部的线条却越来越坚硬,这四年,他到底做了多少事才让事情朝着他预期的方向发展呢?我不得而知。
可是我努力回忆着四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先是父亲的公司出现了几乎要破产的危机,最后是曾经的好友贵客通通成了陌生人,那是我知道秋雁平的存在后,第一次抬起眼正视我父亲。
原本黑亮的头发参差不齐的插了星星白点,每次回家,他总是堆着他的老花眼镜看着赤字的报表。无论我曾经多么恨我父亲,那一声声的叹息还是迫使我替他找了个退路,而那个人就是张迈。
父亲说,贸易公司倒卖钢材最好赚,于是我把开着贸易公司正欣欣向荣般发展的张迈带进了家门,一份合同,我把张迈从此推进了无法爬起的深渊。也是那年春天,我和陈瑀涵在学校的情人桥上说出了分手,因为彼此都无法去向对方妥协压力,沧海桑田,我和他终究不是彼此最后的依靠。
而张迈在我家楼下第一次羞涩的说爱我,然后老爸突然之间转走了所有的收益,公司起死回生,员工几个月的工资终于打到卡里,我拿着张迈的合同去质问父亲,最后却因为那份合同上母亲的名字而退却,于是张迈走进了高墙竖起的围拢里,而我走进了自己的牢笼。
所以现在,仿佛是又一出因果报应,父亲终日躺在床上,张迈的兄弟为了他而努力报复着,公司又一次走到了尽头。当时的我依旧认为我能做到,于是在陈瑀涵责备我的时候,我依然是如此骄傲的告诉他,父亲不会让张迈出事的,我的爸妈会将张迈救出。
那时的陈瑀涵笑得很自嘲,他说,“秋雁枫,你就继续装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