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未说话,她亦不主动开口。
走了许久,她才侧过头,逆着映目斜阳,看了他一眼。
没了先前几人在侧,他此时的眼光愈发滚烫,愈发肆无忌惮,愈发似那山边火红日头光晕。
真是灼人万分。
她心底浅浅吸了口气,淡然一笑,“这般看着我做什么?”
他仍是不语,却不挪开目光。
这女人,他想带回邺齐去。
不论她身家若何,他想要她。
他这目光,英欢是懂的。
她迎着他的目光,见他眼中亮了又黯,其间深意她隐隐明了……景欢殿中御榻之上,也曾卧过那许多男子,这般神色,她不陌生。
只是……
她轻笑,心口怦然一动,手指轻敲掌心。
这男子竟不似她往日所见之人,端的是勾得她心神俱动,让她想将他带回京去。
不论他是何身份,她想要他。
美人在侧,心绻思迷。
前面十步,有凉亭一方,亭前两株紫薇树,挺拔苍健,叶茂花繁,玲珑石点缀其间,亭下有水缓缓流过,沿着窄细的小渠,往苑内而去了。
贺喜不曾想到,这小小一间宅子毫不起眼,可那后院深处,竟还有这等良景。
风顺着英欢敞袖开口处钻了进来,贴着她的小臂摩挲了一阵,将她先前残存的酒意消了七八分。
英欢停了步子,又抬眼去看贺喜,这男子的来历,她还未得机会开口问个详细明白。
她张嘴,却不知从何处问起,半天才吐了一个字,“你……”
这低低的一声唤,才一出口,便叫那风给吹散了。
夜色渐起,他立在她身边,由着那个“你”字随风绕了又绕,却是不答。
如是,平白起了暧昧之意,夜幕更苍。
英欢瞧着他那双褐色眸子,一时神恍,遂抿了唇,轻轻一笑,不再开口。
凉亭檐下悬着一把碎玉片子,随风相触,有音扬起,似乐且妙。
心思淡飘时,他已然几步上前,大掌一把握住那串叮咚作响的碎玉,灭了那悠扬之声。
刹那间便只剩身旁周冷风猎猎。
英欢脸上笑意敛了些,不解其意,看他一眼,道:“怎的?”上前一步,抬头去看那碎玉。
在他大掌中,翡翠之色于鸦青夜幕下略微泛光。
英欢心口紧了一瞬,伸手想去拨开他的掌。
未及她动,贺喜手指已然松开,顺着那碎玉间的艳红垂绳慢慢滑下,探过来,牵住了她才抬起的手。
指尖微凉,掌心火热。
英欢怔愣之间,整只手都被他握住,压在掌中。
干燥暖厚的掌,指间的趼摩擦着她的手背,微微作疼。
贺喜头稍垂了些,终于开口,声音略显沙哑,“此物声音虽美,却不及你的笑声万一……”
仿佛有水,冰冰凉地涌入她心底。
她望着他,手动了动,感到他慢慢放开她,收回了手。
那般微糙的触感,仿若还留在她手中,一点点让她烫了起来。
不是没有被男人碰过,亦不是没被人如此这般撩拨过心神。
只是……
她弯了弯手指,指甲轻触掌心。
从未有过男人,似这般主动来碰她,不经意间便勾得她心底波澜狂起。
再抬眼时,他已错开身子,往边上迈了一步,手也背至身后,而后抬头,仔细看了看那吊垂的碎玉石片,微一低头,薄唇渐弯而笑,开口道:“府上,是你当家?”
掌心火辣滚烫的感觉蓦地回来了。
他那笑,在夜里也一样明亮,可那眼角眉梢,却含着丝丝冷意。
英欢侧目,仍是伸手上去解了那把碎玉,拿下来搁进手心,轻轻握起,然后才道:“府上家业甚多,家父在世时过于劳累,以致早逝。家中只我一个女儿,这千斤重的担子便落在了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