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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空悲弱质斗流年(5)

秋水谣 作者:伊锦


红藕和绿袖不敢惊扰,却听她出神地喃喃自语:该来的总是要来,冤有头,债有主。可是为什么,你要对他下手?你又怎么,能对他下手?

“娘娘。”碧纱橱外,掌事姑姑燕汐恭敬地行了个礼,不亢不卑不亢地向内唤着。

“什么事?”绿袖担忧地望了望依旧出神的主子,只得勉强定了定神接口。

“奴婢回娘娘话,慈安殿的嫣容姑姑在外求见。”

“嫣容?让姑姑在大殿稍等片刻,我更衣之后便来。”秋水闻言,仿佛有人当头棒喝,醍醐灌顶,人顿时清醒了三分。

天极阴,白色的云染了深浅不一的黑,铺天盖地地迫过来,压得离地极近。仿佛一抬手,便能毫不费力地摘下一朵,制成宫花,插入满头乌发。青青黄黄的叶卷落地面,不过一夜,已在慈安殿的院子里铺了层颜色不一的地毯,掩去了雕工精致的汉白玉石板上纹色不一的图案。西番莲花、八宝如意从树叶重叠的缝隙里幽幽探出一角,隐隐散着洁白的光泽,蔓延到寒秋枝头,唱断秋思。

嫣容在前引路,秋水穿着湖绿如意牡丹凤头绣鞋碎步踩在上面,如走在云端,一地“沙沙”地响。风极大,乾坤地理裙裙裾飞扬如花,似水中冉冉托起的石榴花,不胜凉风地娇羞。

倚天楼殿巍峨耸立,昔日车如流水马如龙,衣香鬓影、人声鼎沸的慈安殿,今日门可罗雀,多了分不同与往日的静。

“太后吩咐,请娘娘一人入内室,奴婢们在外伺候着。” 嫣容低低地行了礼,示意秋水进门而去,自己躬身退在门边,不再多话。

秋水仰头端身入内,门徐徐地合上,为数不多的日光瞬间湮堙没。她下意思识抬手拂抚了抚拂面纱,只觉脸上有一种风刀割过的凉,挡也挡不住地刺进指尖。

内室极阔,四周数十根高低错落的五色纹文鸟穿云雕花柱子,高及腰侧,每一根柱子的顶端,各稳稳安置着一个荷叶状翠色玉盘,每盘中皆盛了颗龙眼大小圆润欲滴的夜明珠,上覆及地的五色薄纱,幽幽散发着柔和温暖的荧光。

太后穿了身家常的平金绣蟒织锦凤袍,髻挽绾巫山一段云,头发全盘在顶上绾挽成云髻,面颊两旁的鬓发上,各插了两只支晶莹辉耀的金凤垂珠桂枝步摇,身子歪歪地半靠在云锦软缎凤塌上榻上,手中握着一方丝帕,怔怔地出神。那丝帕想是有年头了,泛着一层洗不掉的黄,隐隐露着几个字,却看不真切。

“太后姑姑。”秋水见太后良久不语,自己站在斧纹绨素屏风一侧,不知是进是退,只得微微抿嘴一笑,款款上前几步,低低柔柔地唤了一声。

“来了?”见秋水出声,太后才惊觉人来,忙从回神过来,身子下意识端了一端,顺手将丝帕塞进了衣袖中。

“不孝侄女秋水给太后请安。太后玉体可有好转?”太后自帝后大婚后身子一日弱似一日。几月来,几乎日日需进汤药养生固本。秋水装作未见太后适才失仪,重又上前行礼问安,得太后应许,这才起身,捡拣了个不远不近的座落下身子。

“可不是想死又没死透,白白留着遭人嫌弃哀家这老厌物。若不是哀家谴遣嫣容去来请,你这哀家的嫡亲侄女是否也打算这一生都不踏进我慈安殿半步?”太后偏头,细细地上下打量了秋水一番,这才微开了凤口,语气不咸不淡。

“姑姑说笑。太医言姑姑须需静养,况秋水福薄,病常恹恹仄仄,又怎敢以一己之私将病气带给姑姑这万乘之躯。” 秋水见太后言语微愠,也不气恼,浅浅地回了几句,四两拨千斤,说得云淡风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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