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李媛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一抬头见是亚洲人。阴森的深夜里，同族的面孔带来安全感，她急于证实，问：“你会讲国语吗？”

此人就是后来成为李媛第一个丈夫的吴凯。

吴凯听着李媛气喘吁吁的讲述，看着她的手一直在抖，同情地说：“我跟另外三个中国人同住一个三居室的房子，今晚就去我那里吧。”李媛望着他近视镜后的眼睛，亲切而诚恳，是一副老实人的样子，心里的警戒消除了。

上了吴凯的车，一种从头到脚的安全、舒心、放松浸透全身。也就在那一刻她想起了方明远。这是分手两年多以来，李媛第一次想念他。记得哪本书上说过，女人最渴望得到的是男人的爱。今天才理解，女人渴望得到的是男人的呵护。想起那个正在徐志摩的剑河上漂流的方明远，李媛突然哭出声。吴凯以为李媛仍然沉浸在刚才的恐惧中，安慰道：“你搬到我们那里住吧，我们有个客厅，沙发很大可以当床，你住我的房间，我住客厅就行。”李媛没有回答，扭头望着窗外。路灯渐近又远去，映照她忧伤的面容忽明忽暗，脸上的两道泪痕一闪一闪。

吴凯一边开车，一边介绍自己。他来自江苏的一个小镇，镇的名字李媛第一次听说，他的普通话带着一种陌生的口音。吴凯比李媛早来一年，在化学系读博士，一直有奖学金，最近刚买了二手车。今天他做实验到后半夜，正开车回家。路边猛然窜出一个影子，没看清是什么就急刹车，惊恐万状之下以为自己撞了人。

李媛一直默不作声。渐渐地，吴凯说话的口音已从刚才的陌生变得熟悉，他个别词发音独特。异国他乡的黑夜里，母语便是最大的安慰，它带着亲人的温暖。

走进吴凯住的一幢独立屋，门厅里只有夜光灯还亮着，门厅最里面是一个大沙发，屋里静悄悄，其他房间的人都睡了。跟着吴凯进了他的房间，一股烟味迎面扑来，差点儿把李媛呛出门。她连忙说：“还是我住客厅吧。”

吴凯的房间零乱，被子没叠。他有些不好意思，慌乱地收拾着。李媛带着歉意说：“能带我到安全的地方已经感激不尽，睡别人的床会睡不着，不如在沙发上休息一下。反正天快亮了。明天还要请你帮忙把行李搬出来。”吴凯满口答应。

第二天上午，吴凯开车带李媛来到修车铺。男女主人都在，按照事先跟吴凯商量好的，李媛说这是自己的表哥，表哥在外面租了一套房子要与表妹一起住，今天就搬走。男主人咳嗽一声，不动声色地说：“那我们要再登报雇人，在找人期间，孩子不能没人看。”女主人却说：“没关系，现在通知报社出广告，明天就会见报，一两天就会找到人。这一两天我们自己想办法。”

女主人领他们回家取了行李，客气地说以后有时间可以过来玩。从女主人的眼睛里可以推断她会有些猜测。李媛想，女主人是一个没有一技之长的女人，离了婚，带着孩子投靠一个开车铺的人，开车铺的人行为不检点，女主人不得不忍让。为了嘴里一口饭、头上一片瓦而忍让，让人悲哀。女主人常挂在脸上的无奈，让李媛明白了一个道理：女人永远不要依赖男人，依赖男人带来安逸，要由其他代价偿还。

李媛搬进吴凯的屋子，住他的房间，吴凯搬到客厅，有些不用的东西仍然放在李媛房间。李媛见吴凯睡沙发床，过意不去，提出要到外面再找房子。吴凯急了，说自己实际很少待在家里，天天在实验室做实验，家里有个睡觉的地方就行了。而李媛学文科，除了上课就在家看书写东西，有自己的房间才行，况且还是女孩。更重要的，吴凯说到这里显得有些激动：“我喜欢你住在这里，每天能见到你，我就很满足，一周有三次带你去上学，这三天我都很愉快。如果你非要搬走，那我就跟你一起搬走。”李媛被说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