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仪这才走上前来,一把从他手里拿过那玉钏儿,“宫里的东西,查起来就是麻烦,你要留着?”
白弈眉间已见了乏色,并不应她,只是抱着阿寐往堂屋里去,一面同女儿说着话。
婉仪静立着看他走远,转身将那钏儿扔进鱼池。
那缠臂的翠玉,在水面上点出个清澈涟漪,一圈圈散开去,终于,彻底消失无踪。
月朦胧,树影斑驳,鸟语呢喃随风。分花拂柳缓步,映入眼帘的,却是旧日庭院深深。
那提灯在前引路的女子,身旁相扶的长者……方姆姆、静姝、水湄……
这是……还在凤阳吗?
“娘子请移驾,使君刚接了尊大人与小郎舅过来,等娘子好久了。”
啊……
惊诧时,却被人轻轻推了一把,扑进屋里去。
抬头,正瞧见父亲与弟弟。父亲坐在上首,怀里抱着个小小的孩儿,大笑开怀。
吉儿!
惊骇时,一双手却将她揽入怀中,“还整天冒冒失失的,儿子都笑你。”他的声音就在耳畔,亲昵厮磨,含着笑。
“儿子?”她怔怔地抬头,“我的……吉儿?”
“你没事吧?”他眼中显出惊色来,反身从父亲手中接过孩子,“可怜的儿哎,你的傻娘亲把你都给忘了。幸亏还有阿翁、阿爷和舅舅疼你。”他抱着孩子,眼角眉梢浸着宠溺的谑笑。
这究竟……怎么回事?
“吉儿……吉儿还在?”
“当然在了,不在去哪里?”
“你……不娶公主了?”
“别说傻话,儿子都快两岁了,娶什么公主?”
“那也……也不要我嫁给别人?”
“……你睡魇了么?”他哭笑不得,将孩子塞进她的怀里,“乖儿子,快给你娘两爪子拍醒她。”
孩子柔软温暖的触感就在怀中,熟悉的奶香味如此亲切,小小的脸那样甜。
是吉儿!是她的吉儿!她顿感鼻子酸涩,泪便落了下来。
“又哭了。这不都好好的么,一家人团聚,你又哭的什么?你再掉眼泪,你阿爷要以为我欺负你……”他将她紧紧搂着,柔声低语哄慰。
真好啊……好温暖。真想就这么陷下去……
可是……这些,明明不是真的吧。
“你到底——”
她奋力挣开怀抱,却猛地被推倒在地。
再抬头,看见另一个女人——不,是另一个她。
“你到底想怎样?”另一个自己用一模一样的声音、语调质问她,“你不喜欢这个梦么?就这样一直做梦下去不好么?为何一定要纠缠那些无意义的真相?”
“可这些明明不是真的!这样自欺欺人——”她奋力反驳,却被打断。
“骗一骗自己,有什么不好?一直一直说着‘真相’,你真的知道什么是‘真相’吗?自以为正做着正确的事,只是换一种方式自欺罢了。”
她看见自己在对面冷笑,听见毫不留情的宣判。
“是啊,你这种人,真可怜啊,连做梦的资格都没有。你消失吧,不要来妨碍我!”
四周陡然漆黑。
她看见自己逐渐变得透明,仿佛就要氤氲而散,愈来愈觉得冷。
“阿姊!”
忽然,那个少年从阴霾中向她扑来。依旧是多年前,柳荫道旁策马扬鞭的印象。他抱住她,焦急地唤道:“阿姊!醒醒!”
“弟弟,阿姊在这里呢。”对面的女子低垂了眉眼,柔声呼唤。
他却像什么也没听见般,执意抱住了她。
“阿显!”那黑暗中的镜像暴怒起来,伸手便来拉扯。
相触之时,她看见大朵血花从弟弟肩头滚落。
“阿姊!你快醒醒!”他皱着眉,依旧不顾一切地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