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城市每到华灯初上就显得特别迷人，法国梧桐的落叶铺满了人行道，那些枝干稀疏的树却依旧保持着优雅和舒展。

程岚眯起眼睛看前方那排灯火通明的办公楼，眼下正是下班高峰，很多人都背着大大的通勤包，另一只手提着电脑——他们的脸上也跟电脑屏幕一样毫无表情。

街上的人都是步履匆匆勇往直前，遇上红灯的时候，这些看起来受过良好教育的人都像是被忽然按下了暂停键，全都停住了脚步，等绿灯亮起时再像箭一样地弹出去。两大群人面对面同时起步，而且在急速行走中不会有任何碰撞，这绝对是多年修炼出来的真功夫。

程岚忽然想起有本书上说过：“就这么走来走去的，钱就走出来了？”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快到家的时候脚终于开始酸疼，程岚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走了一个多小时，而脚上的皮靴显然不是为步行一族设计的。

楼下张阿姨家厨房的灯还亮着，从院门到楼梯口都弥漫着葱烤排骨的香味。程岚一直想不明白，张阿姨家每天都煎炒烹炸、浓油赤酱的，怎么一家三口还都那么瘦呢？这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妒忌。

开门、换鞋、放洗澡水，也许是心里事情太多了，脑神经不知道该先处理哪一件，索性全面当机。程岚浑浑噩噩地坐到浴缸里，跟着尖叫一声跳了出来，原来她忘记开热水器，放了满满一缸冷水。

程岚懊恼地拔开浴缸底部的塞子，水咕咚咕咚地往外流，然后她听到一阵熟悉的音乐。

手机响了！

程岚急急忙忙地冲进卧室，来电显示上“安琪”两个字终于让她精神为之一振，“喂……咳咳……”嗓子什么时候哑了？是因为话说得太多还是因为两个小时没说话？

“亲爱的，你找我啊……”

安琪的声音懒洋洋的，让程岚有种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感觉。

“你跟葛先锋分手了？”

“嗯……嗯？他找你了？”

“出什么事儿了？你把人家整得都快哭了。”葛先锋对安琪是真有感情的，不然不会那么痛苦。

“这个说来话长啊……”安琪拖着长长的尾音。

程岚有点儿恼火，“那你就长话短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下，半天才听安琪幽幽地道：“程岚，你是知道我的目标的。”

程岚一愣，“你的目标？发财？移民？”安琪与葛先锋在一起，不是挺符合她这两个目标的吗？

“Gary他……不打算回国了。”安琪说得很慢，似乎也有点儿不忍心，“他是被派驻中国一年的，现在合约到期了，总部要调他回去，可是他拒绝了。”

“……你说什么？”程岚停了一拍才反应过来，“葛先锋不肯回国？因为这个你决定跟他分手？”

“嗯，我觉得这个理由很充分了啊。”安琪漫不经心里带了些许苦恼，“可是没法儿跟他说。”

程岚只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嘴巴张了又合，终于还是不死心地说了句：“葛先锋很爱你的，你们不会一点儿感情也没有吧？”

“程岚……”安琪叹息。

“干吗？”

“你第一天认识我吗……”

程岚觉得很想冲着手机尖叫，可声音卡在嗓子眼儿里出不来。

“其实我也觉得很抱歉……”安琪笑了一下，像是自嘲，“嗯……要不过两天我们见面了再说吧，我现在有点儿事。”

程岚瞪着手机，突然觉得心里发冷，跟着阿嚏一声，然后连身上也开始冷了起来，这才发觉原来她一直光着身子站在地板上接电话，身上的凉水都已经阴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