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懋扬的思绪如潮水一般涌上来,却很快就被他压制在角落里。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他们的身边都换了人,而且他已经为人夫为人父。眼角余光看到不远处的妻子朝这边走来,他微微一笑,看着她在自己身边停下脚步。他妻子个子不高,只到他的肩膀,这样与他站在一起,仿佛小鸟依人。他有一点儿恍惚,习惯性地对着她淡淡地笑了一下。妻子的手中抱着他们的儿子,才刚刚满月,那么一点儿,胖乎乎的,鼻子眼睛都挤在一起,也不知道以后像谁。这一妻一子已经是他的责任,他的肩上背负着他们。他目光一黯,眼前黑压压一片,险些晕过去。
他浑身血脉贲张,极力地克制住自己,才能稳稳地站在他们面前。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剩下的只是从前的一种感觉,而他们的那些青春岁月确实已经不在了。
酒席开始,他和妻子一起敬大家酒,人人都笑着朝他表示祝福,他的朋友们有羡慕他的,打趣道:“阿扬,你小子真不厚道,哥们儿我还打光棍呢,你已经娇妻稚子抱满怀了。”
他也淡笑着回击。到后来,谭谏严说:“方先生好像脸色不太好。”
他一怔。喝了酒,想来大家的脸都是一片红,他这才能痛痛快快地发泄,却不知道谭谏严怎么这样说。
这句话引得他妻子关切地询问:“阿扬,你不舒服吗?”
他兄弟里起哄的人非常多,都嚷着要灌他酒。他来者不拒,畅畅快快,轮着桌地喝,直把自己当成酒桶。很快,他的意识就不怎么清醒了,脚步显出一些虚浮。
苏绣月神色安静,只是有意无意地抬起头来看孔半夏一眼。
半夏此时以为方懋扬这么看中这个儿子,才喝得这般痛快,心里已经有说不出的滋味。她终于无心再想那些如丝如网叫人喘不过气来的东西,抬起眸子,笑脸盈盈地指着桌上的一盘虾,问:“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个吗?怎么都没见你动筷子?”
谭谏严打量她的神色,见她确实一心一意朝着自己笑,他眯起眼,勾起唇,凑近她耳边轻轻说:“我等着你给我夹。”
他的呼吸温热地喷在她的脸颊上,她面色一红,倒也和喝了酒似的火辣辣的。
这就是生活啊,她总是要向前看才能有勇气走下去。
周末,杜炀、程潜、半夏三个人小聚。在程潜的公寓里,杜炀和半夏见到了久违的曹莞。
曹莞还是非常耀眼,打扮时髦,波浪般的卷发轻巧地垂在颊边,遮住四分之一张脸,妩媚至极。她笑呵呵地看着他们这些老同学,亲切地招呼道:“半夏,杜炀,你们要喝什么?我去给你们拿。”
半夏看着程潜一副恋爱中男人的模样,显然沉醉在了眼前这片湖光山色中。
她听到杜炀说:“哎哎,程潜,你终于修成正果了!”
曹莞笑呵呵的,笑里有甜蜜。其实她爱程潜吗?不见得。她只是觉得程潜还不错,对她一片痴情。年轻的时候她也追求爱情,可是她爱的人结婚生子成了别人的丈夫,她转回头找一个爱她的男人也不错。她看向孔半夏。听说半夏现在和一个医生谈恋爱后,她心里不是没有讥诮,觉得这一切都是命。
程潜心满意足地搂着曹莞对杜炀道:“我说丫头,我们三个里头就剩下你孤家寡人了,你也好好为你自己打算打算吧。男人三十是一枝花,这女人,一过了二十五,可就是江河日下啊!”
杜炀难得地没有对程潜反唇相讥,她有一点儿怔怔地出神,可能是心里很不舒服。程潜终于如愿了,可是她的夙愿呢?她觉得自己这些年小心翼翼隐藏的心事像一张网,被风一捅而破。她眨了眨眼,觉得眼皮一直痒,很涩,很想用手去挠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