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受了叶先生一番训诫,他便尽量抽出空来陪伴墨鸾。买下这只杜鹃确实有他的顾虑,怕那些捕鸟人不知收敛今冬捕得太狠,来年便没有了米粮袋,但也有想带回来哄人的心。小姑娘总是喜欢这些可怜可爱之物的。
可她却说他是好人。他的前思后虑落在她眼中便只是这样简单的一件事——他是好人,所以救这只小鸟回来。
他是好人。是啊,一个欺骗她利用她的好人。白弈不禁自哂。这世上怎能有如斯简单透明的人?这样的人,竟也能活到今时今日。曾几何时,也有人如是对他说。但那时,他大概还真的是个好人吧。只可惜,那个好人已死了。
无端端地,这样的念头便从心底浮了上来。他皱眉将之拂去,进而无奈暗叹。只等今夜一役毕了,便商拟一条法令颁布出去,限制那些捕鸟人的抓捕期和线网疏密,这样,该就好了吧。
他正如是想着,猛地,只觉身后冷风劲起,尚不及有所动作,颈边已是一寒。
来得竟这样早?白弈心下暗惊,旋即不由赞叹。
果真不愧是殷忠行!非但轻巧绕过凤阳城防不被察觉,便是潜入这侯府也能悄无声息,甚至把他派出的家将也甩掉了,他本以为还能再收一次线报,之后才会面见其人。
他在暮色回廊上微笑道:“殷兄来得好早,小弟的待客茶还没有沏好呢。”
暗夜光影交错下,殷孝眸中一闪而过的凉意正映着手中九环刀的寒光,一齐落在白弈颈边,“茶没沏好无所谓,”殷孝冷道,“寨里有大碗的好酒,烧热了,正想请使君前去同吃。”
后苑屋内,静姝端来点心,墨鸾将之捏碎成渣,喂小杜鹃吃了些,又喂了水,将鸟儿抱在怀里轻轻抚摸,心中隐隐忐忑。
白弈从未中断过教她下棋。每日无论他多晚回府,这一件事总是要做的。可今日他却说不学棋,只叫她照顾小鸟。
莫名地,她竟在夜风中嗅到一丝山雨欲来的腥潮。
“静姝阿姊……”她回身去唤静姝。
静姝从里间转出来,笑应道:“小娘子怎么还改不过口。叫婢子静姝就好。”
墨鸾蹙眉道:“哥哥今日……有什么事么?”
静姝眸光闪动,“能有什么事?”她上前拉起墨鸾,劝道,“好不容易歇上一日呢,小娘子早些睡吧。”她转头唤另一侍女,“水湄,你来替小娘子梳头,我去打水。”
一直静待在门边的水湄这才闻声望来,静了静,“姊姊你替小娘子梳头吧,我去打水。”说着,便起身要离去。
“等等,”静姝忙上前拦住,“你做什么去?”
水湄眼波流转,轻声道:“去替小娘子打水呀。姊姊以为我能做什么去?”
静姝叹道:“公子交代过了,今儿晚上不许出后苑,你可不能给公子添乱。”
水湄静道:“姊姊说的我记住了。”人却没动,依旧立在门前,似乎并不打算退让。
墨鸾静静地看着,心下已是明了。府上今夜必是有什么要紧事,只是大伙儿都不告诉她。但会是何事?看静姝和水湄如此紧张,莫非是什么危紧事么?那哥哥他……他可会有危险?她忽然慌乱起来,旋即却又呆呆地愣住。便是大事又如何?她什么也做不了,半点帮不上忙。或许,正是因此,他们才索性什么也不告诉她吧。
她看着静姝水湄相持不下,默然片刻,轻声开口道:“阿姊不要忙了,我……我此时还不困,不想睡。”
静姝闻之略挑眉,便即笑道:“倒也好。那也不忙去打水了,让水湄陪小娘子下棋吧。我给你们录谱。”她边说边拽了水湄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