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气上涌,一瞬间,水湄只觉得自己好似被点着了火。她轻吟出声来,半睁开双眼,看着眼前朝思暮想的人,似幻似影,便晕晕沉沉地靠了上去,没有半分犹豫。
酒雾迷香缭绕一室,欲孽为殇。
“哥哥你又故意让我提子!”
早梅花影浮动,淡香缭绕。花园亭间,墨鸾执一枚黑子,正与白弈笑语,眉梢唇角娇憨,便像是花香中最甜腻的那一丝,不知不觉地,沁人心脾。她指着桌上棋盘,“这角上一块可就只剩一口气了,哥哥还要成心让我么?”
白弈微笑道:“谁叫你一牵鼻子,就乖乖跟着走了。”
墨鸾眉略挑了挑,微微撅嘴,眸子却愈发地亮了,“不提就不提么。”说着,便要将这一子落向别处。
“真不提?”白弈忙拦住她,笑道,“你可想清楚了,落子不悔。”
墨鸾轻咬下唇,犹豫了一瞬,还是赌气舍了那一提。
这个小丫头面子这么薄。白弈忍不住轻笑出声来,便一子落下,将边路白子连成一脉,又促成了一块双眼的活棋。他是为了教墨鸾,成心留下这一处迟迟不动,特意要在此时警醒她一下。他望向墨鸾,笑道:“让你提你不提,现在想提,可提不动了。”
墨鸾瞪着那片白子,好一会儿,才叫起来,“哥哥使诈!”她叫得委屈,面上掩不住颜色,眉心也微微拧了起来。
白弈依旧微笑,“我可是问过你到底提不提了。对弈本就是虚虚实实,才稍稍激你一下,你就上钩,这可怨不得我。”他说完,见墨鸾还嘟着嘴,模样着实可怜又可爱,忍不住又哄她,“其实这步棋本不难,你才学了多久,看不出来也是常情。初学者多数都只顾着打吃,忽略了做眼,更不谈去看对手的眼了。待日后熟练了,看得出其中门道,再怎么使诈也难骗过你的。”
墨鸾闻言,看看棋盘,复又看白弈,再看棋,仍撅着嘴,却是不好意思地笑了,面颊微微泛起淡红,竟比那满园淡淡香梅还要剔透粉嫩。恰巧微风拂来,扬起零星碎红,沾在眼下,宛若一点朱砂泪,分外妍丽,娇俏下更生出几分妩媚来。
分明还只是含苞待放,却已有这般颜色!
白弈看得怔了,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正好墨鸾自己亦抬手来拂,一触之下,两人不觉都呆了。
白弈先敛回神来,心中顿时微微一惊,面上却只是微笑带过,不动声色地继续讲解下去。墨鸾却痴了半晌,懵懂糊涂,白弈都讲了些什么,是一字也未听进去。
他二人心神不定,全不知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
水湄远远地静立在树丛花影后,默不作声地看着,愈看心愈沉。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说不上究竟不对在何处,只是那样的氛围落在她的眼中,令她莫名心颤。公子对小娘子特别好,好得仿佛没有任何旁人能插身进去。
莫非,公子对小娘子有意?
一瞬,她被这陡然浮现的念头刺伤了,旋即却冷冷地哂笑起来:这半道上杀出的来历不明的小丫头片子算什么?公子明明和她……
猛然,有人从身后拍她,她惊起来,回身,却看见静姝一手端着茶水点心站在面前。
“静姝……姊姊……”她吓了一跳,吞吞吐吐招呼着。
静姝怪道:“你在这儿发什么呆?”
水湄眼神一虚,垂目应道:“我正打算给小娘子取手炉去呢。见园子里花开了,忍不住多看了一会儿。”
静姝点了点头,“那你便去吧,顺便将小娘子那件带流苏的麂皮披风也取来。”
水湄忙应声而去。
静姝看了看水湄,摇头转身走了,路过亭间来,便招呼白弈和墨鸾歇息。
墨鸾犹在恍惚中,见静姝走过来,这才惊醒,从静姝手中接过一杯暖茶来,闷闷地喝着,惶惶然竟有些不敢抬头。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走神时想的什么,如今却一点也记不起来,只记得方才轻轻一触,似有什么刹那间从指尖流过,蔓延全身,整个人便痴住了,如有魔魅。哥哥方才讲了些什么也全没听见。想到这一节,她又懊恼起来,有些不安了。
“小娘子,手炉。”
她正思虑不已,听见水湄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下意识地便放了茶盏去取。不想,手上陡然一烫,她痛得惊叫出声,猛抽手回来,那手炉已咣当一声砸落在地上,赤红的炭球便带着火星滚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