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城拍拍她。大嫂的家事,他这几年不在家,也知道一点。两个人这么多年没孩子,拿云逸当女儿看,可是大哥话太少,大嫂话太多,这孩子又太敏感。
可是谁没有十八岁的时候呢,那时候,父亲打折一根大棒子,吼:“学画!学画!你看你都跟什么人混?我们家丢不起这个人!”
母亲哭,她是续弦,自己生了三个孩子,存下来两个,一个儿子去了部队,这一个儿子再不学好,她怎么在前任的几个孩子前抬头?
于是他就学好了。
医科,白大褂,冰冷的器械闪烁着银光,人人都要叫一声,沈医生,背地里说,前任沈市长的儿子,真出息,医学硕士啊,真是家教有方。
他叹一口气,再给眼前的女孩子递一张纸巾,她红着眼,声音闷闷的,“都爱我,只不过,我妈爱我姓陈的一半,姑姑爱我姓张的一半。”
之城笑,拍着她的头,“才胡说呢,照你说,我爸以前都拿大棍子揍我,现在偶尔还给我根烟,给一盅小酒,难道老爷子爱的是我的白大褂?”
云逸抽抽鼻子,终于是笑了,叮嘱他,“别跟姑姑说我哭了,她会难受。”
之城点头,这个丫头,总体还是懂事的。
云逸记得,那天之城穿一件浅黄T恤,极简洁的短发,眉眼清和,有隐约的笑意,叫人见了不由得想亲近他。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她的姑姑是他的大嫂,他是她姑父同父异母的弟弟,在人前,她要叫他——七叔。
她十八,他二十七。
葡萄藤葳蕤了满院子,红色金鱼游动,杨树生知了,一日日的唱歌,有个人挡住她的尴尬,向她眨眨眼,会心一笑。
这是相逢之初,欢喜深深。
番外 云逸
之城,我亲爱的你,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我们最初相识的那一个夏天?在江城,我同你去见你的同学。你是那样清朗的人,言笑宴宴,行云流水,可是当着他,仍是要点着一根烟,说许多真假难分的话。
在那家茶楼上,你要了一壶碧螺春。茶烟袅袅,你在烟雾背后抽着烟。他们放很散淡的古琴曲,隔一扇窗,就是江。窗户推开,江风浩荡,人世的声音便遥遥传来。我亲爱的你。你被呛得咳嗽,你的笑有一点无奈。
你说:“傻丫头开心点,你要念大学了。以后可以谈谈恋爱啊,打打小工啊,放了假就四处乱跑,多好。”
我看着你,转头,说:“我才不恋爱。”
你笑了一声。许久,你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小云,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你想要什么,就要付出一点代价。做人呢,就要能屈能伸,若不想受这一份苦,就要比别人多付出十分的努力。”
江风那么大,我真想流泪。
你说:“小云啊,别怪我老了,爱唠叨,你在学校,要好好学,不要浪费自己的才华,青春太短暂,我也不想你以后受这样的委屈。”
我只能说,我知道。
一转眼你就开心起来,你说:“走,走,我们去坐船。”
涡城环水,只是都是小河,我没有坐过船,兴奋地跟着你去,结果晕船,吐得一塌糊涂。你手忙脚乱,给我递纸巾、递水,说:“怎么会晕成这样呢?”过了许久,你又说,“不要跟你姑姑说我带你坐船,啊。”我还是难受着,忍不住在心里翻个白眼,这个人,这个人,哪像那么大了。
回去时又晕车,到家就发起烧。
你跟姑姑连声道歉,说你贪玩,拉着我坐船。姑父说你:“老七,说你小,办起正经事你也有谱,说你大呢,你看你做的什么事?”
你低着头,吐舌头扮鬼脸。我缩在沙发里,偷偷笑。
我的亲爱,那一年,初相见,欢喜那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