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后一个字是个征询的语气,看着云逸,仿佛在等待她的评判。
云逸叹口气,道:“你当然是好人,好人也难免有做错事,做坏事的时候。”
她自己心里也是乱的,想着姑父在这件事情里扮演的角色,总不能说他是更坏的人。他平日虽然话很少,人也不苟言笑,但是对人做事,还是不错的,如今这样,也许就是之城说的,他也并不是一个人,后面牵扯着医药局,牵扯着一班利益相关的人——只是想起来,还是觉得不舒服。
良久,之城开口道:“小云你说,好人和坏人的标准是什么?”
云逸道:“在我看来,底线就是,不伤害别人,或者,不有意为自己的利益伤害别人。”想了想又笑,说,“哪有什么明确的标准?”
之城敲了敲她的头,道:“小丫头慢慢长大了,你也要知道,这世界不是黑白两色,中间还有很多别的,各种各样的灰,这个界限,本身就是模糊的。”云逸低着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听到他叹息一声,说,“我现在有点后悔,为什么要办这个诊所呢?”
其实也可以理解。
男人总是看重事业的,而他刚好有这样的条件,怎么舍得不用呢?当时必然是相信自己的能力,以为诊所成立之后,便是自己的天地。可是之后才发现,并不是这样的。护士是某局领导的亲戚,药商是另一个某局领导的亲戚,常常是熟悉的面孔过来,没什么大毛病,头疼脑热的来输液,药要用最好的,过后签单,付费的,是其老公父亲或者叔叔大舅之类的单位。有时候脾气上来,干脆把那些单子撕了——但是,顶什么用呢?
仔细想想,他这里,说白了,不过是他大哥的一个另类点的沙龙罢了。
但又不肯认输,他还这么年轻,刚刚三十,也不是没有本事,他分明比许多别的人优秀。
云逸问他:“这事情过去了,你怎么办呢?把诊所关掉?”
之城摇头:“不能关的,傻丫头。”他说,“我要关了,就等于承认自己什么都不是了,很多人等着看笑话呢——我得把它撑下去,越难,越要做出个样子来。”
他咬着嘴唇,一点倔强的样子,像个孩子。
过了一会儿又笑笑,说:“这些话我也只能跟你这个小丫头片子说。”
隔几天云逸在楼上午睡,迷迷糊糊听到下面哗啷一声,仿佛什么东西碎掉了。她跳起来跑下去,只见之城拿了外套转身出去,外头还下着雨,他连伞都没有拿。姑父脸色铁青,站在那里,颓然对姑姑说:“你说我图什么?为他的事找了多少人,腿都跑细了,他还跟我掀桌子?”
姑姑说:“你不是因为自己是老大么,什么都不看,就看着爸老了,不能多操心,别跟老七生气,你自己身体也要紧。”转头看到云逸,说,“给你七叔送把伞,他不能回家,不知道又去哪儿转。”
云逸拿了伞追出去,之城看到是她,笑了笑,说:“丫头,吓到你了?”
云逸撇撇嘴,道:“小儿科,我妈妈跟姑姑那么八年抗战我都熬过来了,还怕你们拍拍桌子?”他笑,揉揉她头发,说:“好了,别跟我耍贫嘴了,我没事的。”
云逸歪着头,抬眼看他,笑着说:“我第一次看你发脾气,很帅啊。”
之城拍拍她,笑笑,过一会儿,道:“你姑父赢了,和解了,赔了医药费,很少一点钱。”他把她头发揉得乱七八糟,笑着问:“本事吧?你姑父十天都没用就把事情办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