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情怔了怔,只是手久久不肯放开。
“一起去吧。”好半天,他才不容反驳地说道,“以后,无论什么事情都要一起去。”
所有的罪,所有的难,不再让你独自揽,独自扛,如果可以,让我来做。
李写意疑惑地望了他一眼,想起他也是得过病疫的人,当即不再拒绝。
村里的人已经死伤殆尽,剩下的不足二十,症状都已经显了出来,李写意默默地从他们中间走过,然后停在了一个十几岁的孩子面前。
“殿下,其实……他们未必不能治。”她执起孩子骨瘦如柴的手,轻声说。
“不准!”王子情根本不听她后面的话,直接拒绝道,“我绝对不会允许的!”
“殿下……”李写意更是疑惑,王子情今天的表现有点怪怪的,对她的安危问题,显然太过关心了。
“你不能再失血了,写意。”王子情深深地望着她,沉声说,“即使事关人命,我也不能让你冒险!”
李写意转过头,淡淡地说:“知道,我有分寸。”顿了顿,她又弯下腰,在孩子额头上轻轻一吻,“对不起,我不能救你,原谅我。”
不是不肯用一命换一命,只是……这条命已经不再属于我自己了。
孩子抽搐了一下,口中呜呜作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李写意神色一惨,眼睛蓦然酸涩。
王子情立刻拉起李写意的手,匆忙地离开现场。他走得很快,让她不得不小跑了几步。
终于到了出口,王子情转过头,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不需要面面俱到,已经够了,剩下的,交给我做!”
李写意怔怔地望着他愠怒的脸,心中更觉古怪。
王子情抬起手,似想摸摸她的脸,到了中途,又颓然地落了下去,然后转身,逃也似的走开。
李写意还是怔在原处,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看不见的远方。
三天后,最后一个染病的人,咽气了。
窑厂烘烘地烧了一天,将所有和疫疾有关的事物,付之一炬。
结束了,一把火,便结束了。
傍晚的时候,她执意要来观看,卫津无法,只能陪着她来,又吩咐素素好生照顾齐王。
三天以来,王子情的脸色更显憔悴,行为也堪称古怪,总是尽力地将所有事都揽到自己身上,那些从前他不想去做的事情,不认同的事情,如今竟事事亲历躬为。
对叛党的绞杀,应酬上上下下的官员士绅,甚至镇压发狂的病人,他都兢兢业业地在做,即使脸发白,即使指甲抠出血来,仍然,一直一直,站在前方。
细一想,以前有太多的事情,是她为他做的,有太多罪,是她帮他背负的。
愧疚,自厌,负气,心痛……王子情努力想弥补一切,想让她轻松一点,每每力不从心,也只会咬牙坚持。
他的身体本就没有恢复,又这般拼命,夜夜不得安眠,到了第三日,果然病倒了。
今天在刘先生的三令五申下,他终于同意在床上静养半日,素素便留在一旁伺候着。
他对素素的态度也让李写意颇为奇怪,除了第一日他受刺激吐血外,其余的日子,竟和待常人无异。
倒是素素愈发殷勤起来,早早晚晚为王子情端茶倒水。
卫津见状只感叹了一句,“女大不中留。”李写意只是笑。
窑厂前面,那些堆积起来的人,或者物,都已经化成了里面熊熊燃烧的热焰,焰火阵阵袭来,撩着她的发丝,脸被火光映得通红。
卫津从后面搂过她的肩膀,察觉到她轻微的颤抖,忍不住埋怨道:“既然会难过,为什么还要来看?”
“总需要人为他们送行吧。”李写意淡淡地说,“不然,会孤单的。”
卫津不语,只是陪她默默地站了许久。
“子情怎么样?”等窑中大火渐渐熄灭后,她才开口。
“受累过度。”卫津答道,“昨天素素还在抱怨,说殿下晚上都不好好休息,拿着江北的卷宗,也不知道在研究什么。”
“他……”李写意迟疑地想着措辞,“最近很奇怪。”
“是很奇怪。”卫津点头道,“好像想将所有的事情全部扛下似的。”
“陪我走一会儿吧。”在这里站得太久,她几乎快要窒息。
卫津点头,挨着她顺着田间的小道,慢慢地往城门走去。
金秋时节,本应该是丰收的季节,田野却一片荒芜,极目望去,黄土几乎与天相连,如此苍凉。
两人心中都觉得莫名地悲凉,谁也没有再开口,只是沉默着,一直走,一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