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目睹自己将领被挟持、被刺伤的愤怒,大大地刺激了虎骑军的军心,他们本是百战之兵,比起常年驻守京城的风雷营,自然更为骁勇,更加懂得夺城掠地的方法。
而且,他们现在的将领,是卫津,是曾经成为关山之鹰的林清,是瑾王最得意的部下。
那一战,并没有坚持多久,风雷营的人终究不忍对自己人放箭,而虎骑军,却已经杀红了眼。
撞木击在城门上,闷闷地回响着,楚侯深叹一声——明知此战已经毫无意义,又何必自相残杀至此?
他吩咐旁边的侍卫打开城门,放虎骑军进来,自己,则携了辛清雅,与吴王一同逃出去找楚云笙。
然而虎骑军进城后,并没有就此善罢甘休,而是以寻找逆臣与伤人凶手的名义,在京城里大肆搜刮,大肆杀戮。
许多户部的,礼部的,甚至兵部的,吏部的官员,都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借机党同伐异,凡是忠于秦王或者太子的得力助手,都无一例外被误伤,或者误杀。
京城,陷入一片混乱。
躲入小巷的楚侯与辛清雅,正准备趁乱混在惊慌失措的人里逃出去,却不妨前面出现了一个美艳袅娜的身影。
辛清净朝着辛清雅缓缓地走了过来,双目含泪。
辛清雅双手发凉,牢牢地握着自己的丈夫。
“师傅说,她不能允许你背叛第二次。”辛清净垂头将话说完,然后扭头往巷子外走去。
两边屋顶上,影影绰绰。
辛清雅哀叹一声,然后转过身,紧紧地抱着楚侯。
“我只望,笙儿能平安无事。”这是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他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凤仪教的手段,永远不为世人所知,也永远,没有活口。
京城里依旧一片刀光火海,每一次政变,无论是大是小,总是能被有心人利用得淋漓尽致。
卫津策马望过去,也不免长叹一声,对自己的行为,分不清是非曲直了。
派出去的人很快回来了,也传来了宫里最新的消息:“楚王召见群臣,然后突然发难,囚禁了辰妃娘娘与秦王殿下,齐王殿下因为救驾有功,被封为了江北侯,江北一带俱成为他的封地。”
“那吴王呢?”
“吴王王子永被风雷营的人所救,现在已经逃出京城了,田大人师出无名,不好硬追。”
没一会儿,又有人来报,“发现楚侯与楚侯夫人了……他们,已双双毙命!”
卫津愣了愣,随即长叹一声。
楚国又失一位名将。
尘埃,落定。
卫津离开众人,在战场上信马而走,来往的士兵默默地抬走同伴的尸体,京郊旷野俱是血腥之味。
“卫津……”身后传来一个熟悉至极的声音,
卫津回头,看着策马缓缓行来的李写意,微微一笑,“宫里的事情都好了吧?”
“这场宫变皇后一定能压下来,我做的事情,只是保住齐王,为齐王争取到最大的利益而已。”
“那这次借兵……”
“若不如此,怎么让虎骑军的人认识你,认识齐王,能在这紧要关头得到兵符的人,必定是湘南王的亲信传人。”李写意冷然道,“湘南王受伤,权力自然会下放给齐王手中,齐王是湘南王的女婿,又是王子之尊,对下人礼遇至极,那些将领想来也不会有异议。”
卫津不语,半天才说:“如此,齐王岂不是一定要娶朝阳郡主了?写意你……”
“李写意与王子情……”她垂下眼眸,极淡极淡地说,“从来没有任何关系。”
与王子情有关系的人,自始至终,都不过是苏颐而已。
“你有什么打算?”卫津又问。
“虎骑军的事,麻烦林大哥帮着齐王,至于我,我想回凤翔山庄休息一段时日。”这是李写意第一次主动要求休息,可见她有多么累,多么疲乏。
卫津默默地搂过她单薄的身子,轻声说:“你放心,只要我在这里一天,齐王便是安全的。”
怀中的身子冷入骨髓。
古道外,秋风飒飒。
“打算这样离开吗?”
小梅停下马车,回头探寻地望向车厢里的李写意。
前方,急追而来的王子情策马而立,风吹起他额前的散发,拂过他憔悴清减的容颜。
“少庄主……”小梅试探地唤了一声李写意。
“走吧。”李写意合目,不去管他。
小梅迟疑了一下,拿起缰绳,正准备挥下,王子情却翻身下马,伸手握住了小梅手中的鞭尾。
“不准走!”他恨声说,“不准再这样不声不响地消失!”
“殿下,”李写意清冷的声音从帷幕后淡淡地传了出来,“我们何苦自欺欺人,你要留下的,不是我,不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不是一个谋害你父亲的人,不是一个……”
她的话没有说完,帷幕已经被重重地掀开。王子情双眼红丝,牢牢地望着她,他伸出手,将她从马车里扯了出来,她踉跄着跌进他的怀里。
“我该拿你怎么办?写意。”王子情拼命抱着她,仿佛要将所有的彷徨、所有的哀伤与绝望,从彼此的怀中挤掉。李写意默然不语,只是静静地任他拥抱,似乎骨血都快要与他融到一处。
王子情重复着那句话,‘我该拿你怎么办?写意’,‘我该拿你怎么办?写意’……
怎么办呢?李写意惨然地想:只有大家都不执著了,才能解脱吧。
李去意已决,心很平静,她正准备推开他,脖子上却突然一凉,温温的凉。
心悸悸地痛。
那么骄傲的人,却为她,哭了两次。
银针从袖子里滑了出来,准确地刺入王子情颈后的穴道,王子情身子一软,压着她一同往车厢上倒去。
她伏下头,吻了吻他的额头。
泪水还沾在他的睫毛上,晶莹欲滴。
“将齐王送回王府。”她将他交给小兰,然后淡然转身。不再回头。
真的,很累。
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