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如遭电击,一把抓住胭脂,颤声道:“那阴家怎样?”
阴、邓两家盘根纠集,世代姻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邓家落得如此惨淡局面,阴家不可能无恙。
胭脂吓了一跳,瑟缩着回答:“奴婢不知。奴婢一直跟随邓夫人……逃出新野后星夜兼程地往这里赶,邓夫人说到这里能见着姑娘,所以……所以奴婢心心念念盼着……邓夫人不曾相欺,果然叫奴婢见着姑娘了。”
她说话颠倒,完全没说到重点。我放开她,转身追进府衙,只这会儿工夫,潘氏已将刘元等人安置进府中后院,院子里走动着不少下人,却独独不见邓晨、李通他们这些人。
前堂聚了很多人,刘縯让潘氏张罗了一顿颇为丰盛的筵席,算是替李通与邓晨洗尘。我冲进去的时候,七八张席上跪满了人,见我进来,皆是不由自主地挺起上身。
我一脚才踏进门,忽地一阵天旋地转,心脏狠狠抽了一下,痛得我弯腰,险些摔在地上。眩晕间有人疾步过来扶了我一把,柔声问道:“怎么出了那么多汗珠子,嘴唇都白了,发生了什么事?”
痛觉只在瞬息之间,细细感觉时,那种窒息痉挛的感觉已经消逝得无影无踪,我嘘了口气,无力地扶住刘秀:“我不要紧,我来找表哥,我有要紧的事要问他。”
说话间目光搜寻着邓晨的身影,却见堂上俱是身着战袍的男子,其中不乏两位熟人——马武和刘玄。
刘玄和马武分列两张席案,隔了条走道相对而坐。与刘玄同席的还有两名男子,看似相貌平平,仿若寻常的乡间农夫;马武身边同样亦是两名男子,相貌酷似,像是一对亲兄弟。
我定了定神,心里跟明镜似的,很多以前想不通的事情豁然明朗起来,不由得笑了两声。
堂上首位面东而坐的是刘縯,刘秀作为陪客,坐在面西的侍席上。正思忖进退时,刘秀身侧有个年轻人站了起来,站在席上对着我行了个礼,瓮声瓮气地喊道:“嫂夫人好。”
我一愣,看了一眼边上的刘秀,刹那间明白过来,顿时霞飞双靥。
那人身材高大,看年纪不大,国字脸,皮肤又黑又糙,一双眼倒是炯炯有神。刘秀轻咳一声,解释道:“这位是阴姑娘,不是拙荆。”
那年轻人憋红了脸,好在他脸皮黑,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见我睁着眼瞧他,尴尬地一拱手:“请恕王霸唐突。”
我也不好说什么,笑容挂在脸上连我自己都觉得虚假。
刘縯坐在对面,肩膀略晃,似乎想站起来。我忙一矮身,甩脱脚上的帛屐,跪坐到刘秀的位置上,刘縯的神情闪过一丝不悦,终于坐着没动。
刘秀在我身侧坐下,细声询问:“需要另置食案么?”
我摇了摇头:“不用。”顿了顿,小声问,“我在这儿,不会妨碍你们谈正事吧?”
刘秀笑道:“这些正事不正是你最想听的么?”
我眯眼笑得特奸诈:“你还真是了解我。”
和刘秀正交头接耳,那边李通已经开始用不紧不慢的声音讲述自己在宛城经历的风风雨雨。虽然这些前因后果我都已经知晓,可是当我听到李家六十三口人被甄阜下令挫骨扬灰时,仍是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刘秀伸过手来,轻轻握住我的右手。
我微微一颤,刘秀的笑容仿佛是一剂最好的良药,能够神奇地安抚我心中的狂乱与不安。
那只温暖的手最后还是松开了,放手时在我手背上毫不着力地轻拍两下,我随即感激地向他投去一瞥。
李通的情绪越说越激昂,在说到亲人惨死时,竟是悲伤地流下了眼泪。
我长这么大,除了从电视上看到演苦情戏的男女哭天抹泪之外,还从来没真正见过男人哭泣,这里更是信奉男儿有泪不轻弹,就算是阴兴、阴就小的时候,我也没见他们流过泪。所以,李通的哭泣带给我的震撼力相当大。邓晨想来也是深受其害的一员,李通的话在很大程度上引起了他的共鸣,于是他和李通两个人一唱一和,愤慨地指责着王莽新朝的种种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