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比往年寒冷的大年三十。
刘雪婷慵懒地靠在浅绿色布艺沙发上,修长笔直的双腿随意搁在圆皮脚凳上,哈欠连天地看着手机里连绵不断的贺年短信。除了几个大学同学发来的短信,其他都是些跟大街上五块钱一份快餐没什么区别的各色男人发来的。有神情委靡的所谓IT精英;面孔苍白领带笔直的白领;脸盘大得像大学宿舍里的脸盆屁股小得像上衣纽扣的前男同事;一到深圳嗓子就高八度包里长年累月不忘放免费避孕套的香港人;还有不知是阴是阳说话暧昧神经兮兮的网友。一个自我感觉超好的老男人在短信里说:我在做,好累啊!
刘雪婷回:顶住,别泄了。
“有人跳楼啦!”突然窗外有人在尖声大叫。
刘雪婷的心“咚”地跳了一下,赶紧起身趿上软缎面拖鞋跑到窗前,越过小区花园那些四季娇艳的花花草草,看到小区宁昌阁楼前有一个穿着墨绿色衣服的身体,如烂布包般摊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很快,小区里的许多窗户和阳台伸出各种人头来,发出各种于事无补的惊叹。有好事者已经围上去,很快在跳楼人的身边聚了一圈,更多的则是在自家阳台或窗前指指点点。刘雪婷本想下楼看看热闹,但想想自己穿着睡衣,罢了。而且跳楼实在不是什么新鲜事,她来深圳五六年,已经亲眼看过四个人跳楼。原因大同小异,不是为钱便是为情。于是便懒懒地倚在窗边,看楼下那团人,听小区阳台或窗里面的人大声地交流并猜测着。没过多久,救护车过来把女人搬走了,小区清洁工拖了水管清洗血迹,人群散了。
一切又恢复了女人跳楼前的样子。孩子们在小区花园里奔跑玩耍,时不时放一两个鞭炮或烟花,乐得呵呵笑;从外面购物或忙碌的人回来,与三三两两还逗留说笑的人打听跳楼者的事;一个新装修的房间里传来震耳欲聋的歌曲声《今天是个好日子》;各群楼大门悬挂的成对成双大红灯笼睁着热情通亮的双眼,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刘雪婷转身,关上窗子拉下落地窗帘,顺手拿起桌上的紫色发卡将长长的头发拢起,懒洋洋地走到卧室,慢吞吞地打开衣柜,茫然地看着一大柜各色各样的衣服,待了半晌,又关上柜门。回首间,看到高大的穿衣镜中自己纤瘦的身子,苍白的脸,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愣下来,陡然记起自己失眠近一周了,这一周来,每天只睡二三个钟头。她不明白自已为什么会失眠,她不缺钱,没有失业,没有失恋,不为生活琐事烦心,没有孩子拖累,没有受到打击,这种找不着失眠原因的感觉让她很愤怒,然而却找不到缺口发泄。就在这会儿,座机响了,是彭一峰,他是别人公认的她的男友,也是深圳一讨人喜欢的公务员,据说喜欢他的女孩子排成排,刘雪婷不屑。
“出来吃年夜饭吧,”他说,“爸妈都在等着。”
“不想动,你过来吧,”她说,“我们好久没做爱了,我想要。”
想做爱的话是临时想到说出来的,就好像贪玩的孩子手上不小心被点着的一串鞭炮的引子,看到鞭炮劈哩叭啦爆裂出美丽火焰来,干脆就欣赏个够。她和他同居三年,他给她的性爱,已没有任何诱惑力,特别是对他千篇一律的调情动作和不善甜言的性格更是感到乏味异常。当初想到接受个老实人好过日子,现在看来和老实人并过不好日子,这个老实人除了让她想生气、发怒及沉默外,再也激不起她任何其他感情了。当然,偶尔有机会从别的男人床上起身时,她对他还是有一点愧疚感,但这种愧疚感丝毫不会影响到属于她自己的快乐。
二十分钟不到,彭一峰掏钥匙开门的声音就传来,她抬头看他的时候,他那看似天生富贵的脸上有一种异样的光彩,她朝他笑一下,他也回笑,像往常一样合适的,有分寸的,优雅的笑。就是这一笑让她感到厌恶。他脱鞋,除袜,又对她笑一下,然后去衣柜拿他的浴巾,进浴室,关门,在里面定住浴室门锁的声音。刘雪婷觉得自己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