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先生果然言出必行,迅速干脆地把我拍飞,我家高堂从小冉那儿得知消息后,先是失望,然后至绝望,又从绝望中生出愤恨,瘌痢头的儿子都是自家的好,何况自家女儿分明如花似玉慧质兰心拿出去往哪儿摆都有面子,被他一句“不合适”就给打发掉,他算哪根葱啊?
佛争一柱香,人争一口气,我家高堂化悲愤为力量,对我撂下话:“曼曼,妈妈一定给你找个比那什么程昊好上一百倍的,到那时他想找后悔药来吃都没门!”
程先生当然不需要后悔药,可是,我却需要。我真后悔,我真不该在我家高堂痛斥程先生有眼无珠时保持沉默做无所谓状,如果我和我家高堂同仇敌忾,我家高堂就不会认为我反常,进而误会我被程先生伤透心,如果我家高堂没有误会,也就不会发起狠来替我在本城都排得上号的婚介俱乐部网站之流都报上号,那我也不会奔波于各个莫名其妙的相亲场所会见乱七八糟的相亲对象,也就不会,沦落到如此伤心的境地。
凄清的秋夜,冷风飕飕,还飘着细雨。
五分钟前,我被还来不及看清长相的相亲对象丢在路边的大排档里,他是被一通电话叫走的,连再见都说得马虎,溜得比兔子还快,并且,理所当然地忘记付账。
这位相亲对象,在我到来之前,已经干掉爆炒田螺、麻辣小龙虾、清蒸牛蛙各一份,炒面两大盘,加上啤酒三瓶。据婚介俱乐部的联系人介绍,这人是建筑师,我觉得,应该是忙着追讨拖欠款已经饿了三天的包工头。
事到如今,我只能自认倒霉,至少,这一位,比前一天见的那位好一点,没坑我在价格华丽的牛排馆里做冤大头。
逢周末,日程比平时更紧,这一天下来,我竟然赶了四场相亲——中午和个号称三十岁看起来像五十岁的大学教授吃饭,下午和位据说身高一米七但目测可以出演武大郎的兽医喝茶,晚上和个满嘴飙中式英文动不动就说“我在美国那时候”的动画设计师共进晚餐,再来赴面目模糊的包工头的夜宵之约,我已经累得头昏脑涨,实在没力气计较自己被如此低级的手法接连坑两次的愚蠢,只想赶紧回家,投奔我那张舒服的大床。
结账出来,夜已深,这一带不好打车,还得穿过整条街走到大马路边上。这一条街虽然是有名的夜市,但天气不好,路上行人也零星,加之传闻治安并不算好,我只得强打精神,加快步伐。夹着雨丝的夜风吹在身上,越发觉得冷,身子止不住地抖。
夜冷清,马路上也冷清,我一边抖一边等车,看远远开来的又一辆出租车已经有客,忍不住爆了声粗口。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陌生的号码,肯定又是某个相亲对象,我没心情去对付,任它自在响,没想到对方好耐性,让我的手机一只曲子连唱了三遍,我听得都没耐性,直接按了挂断,一抬眼看开近的出租车亮着空车牌,就扬起手。
这辆出租车是很旧的夏利,偏偏司机还把车当法拉利跑车开,一路飙得迅猛。车里还有很重的汽油味,我坐在后座,开了车窗,冷风呼呼灌进来,吹得头生疼,关了车窗,车里的味道又让人想呕。车窗开开关关间,我感觉胃里像有什么在不停翻腾,酸水不断冒上喉头,我忍不住就干呕出声,这招果然把司机吓得减速,还威胁我:“小姐,你要吐在我车上可要赔钱啊。”
我一听,怒得想骂,可一张嘴,呕得更厉害。
那司机高声大叫:“你别吐!要吐下车吐!”
他竟然真把车给停路边,逼着我交了车钱,就赶我下车。
这出租车司机还没黑透心,还知道把我扔在个还算繁华的路口,再拦辆车应该没问题,可我连站直的力气都没有,只能蹲在马路牙子上,抱着肚子缩成一团。在瑟瑟秋风中,颤抖着手打开手机,准备向救苦救难的老好人乔琪求救。
可天要亡我,乔琪的手机居然关机,我听着机械的女音不停地重复这个噩耗,一颗心都凉透:这大半夜的,还能找谁来搭救?闺蜜们都是拖家带口的人,惊动她们就是惊动一家子,异性朋友里算来算去就只得一个老好人乔琪能放心依靠没有后患,总不能去找那些不靠谱的相亲对象,那不是才出虎穴,又进狼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