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姓仲,名石。现年七十岁。少小时家居北京市。其父是个军人,参加过抗美援朝,曾经被美军俘虏过,在美军押送俘虏途中,遭遇上朝鲜军队的袭击。押送俘虏的那辆军车被炮弹击中,车上的二十几名俘虏,一半以上被炸伤,但都是轻伤。朝鲜军队袭击战俘车,旨在解救战俘。他们是想制造出混乱场面,利用混乱解救俘虏。
仲石父亲属于受皮毛伤之列的俘虏,押送战俘的十余名美军守卫在战俘车的边缘,因此伤亡惨重。当即有几名美军被炮弹炸死,另外几名美军也都身负中伤。战俘车上呈出一片混乱。混乱中,未等朝鲜军队前来营救,仲石父亲独自一人逃离开战俘车,沿着凹凸不平的公路连夜返回志愿军军营,向首长如实汇报了被俘的经过,告诉首长,阵地被美军占领后,他们一排人,除了他之外,无一人生还。他在撤离阵地时被美军俘虏。首长根据他平日里的表现,非常相信他。可志愿军撤离开朝鲜战场归国后,他的那段俘虏历史成了“特务历史”。
那时国内正在搞清除党内异己分子活动,仲石父亲理所当然是被清理对象,他被收押在狱,家中的妻儿也没能逃脱干系。妻子是个朝鲜女人,是他在朝鲜战场上结识的逃难女子,朝鲜女子对他相当依赖。白日里,朝鲜女子在山洞里为他缝补衣裳,还为他做野味菜肴。久而久之他和朝鲜女子产生了深厚的感情,朝鲜女子义无返顾地跟随他来到异国土地。
仲石父亲入狱期间,只有十岁的仲石和母亲相依为命,此间母亲靠做各类朝鲜小咸菜和打糕过活。一日母亲正在市场卖小咸菜和打糕,被居委会主任带着一伙人截住,将她五花大绑地押送到居委会,逼她招供是哪一部分特务?受谁支使来到中国?无论她怎样申辩,也没能使他们相信。于是每日她都重复着和仲石父亲相识的经过,每日都会遭到毒打。带着伤痕回到家中,还得照顾年幼的仲石。这样的日子过了不久,仲石母亲一天夜里上吊身亡。年仅十岁的仲石哭干了眼泪,决定前往郊区的姑姑家。姑姑家的情况不算好,将就着活命还是没问题。姑姑家五个儿女,加上他六个孩子,而姑姑和姑父全都是靠种地生存的农民。日子过得紧巴不说,姑父还患有严重的风湿,遇到雨天或冷天,就会关节疼痛难忍。仲石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仅有十岁的他,为了生存,只好去生产队做了半拉子,半拉子工分不及成人高,可也能够活命。春耕夏锄,他样样不落后。虽说力气小,做事却让人佩服。不叫苦,认真。冬天里随着生产队长来到地里刨楂子、拾粪、上山伐木。中午回到家中,只能吃到一个窝头和咸死人的芥菜丝,下午做工时肚子里就会咕呱乱叫。夏日若是在山上干活累了还好说,随便找点地里的青菜即能填饱肚子。秋天也好说,秋天的山上硕果累累,野果、野菜漫山遍野,玉米也趋于成熟,掰上两穗,找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拢起篝火烧熟,真是像吃了山珍海味般香甜。赶上运气好还能逮到山鸡和野兔子,每当有这种运气,他都会备着生产队长,提了山鸡或野兔子抄近路溜回姑姑家,将山鸡或野兔子交到姑姑手中,再返回山上继续做工。做工时,他的精神就会溜号,想着吃山鸡或野兔子肉的美滋味,往往会落下一行口水。有社员逗他,问他是否想媳妇才落下口水。他也不和人应对,他知道这些社员平日里粗鄙不堪,什么肮脏话都能说出口。他讨厌他们,可为了生存,他必须和他们呆在一道。城里断然不能回去,据说他的家已被查封,父亲也死于狱中。那么他这个特务崽子,也肯定不能有好下场。
送野味给姑姑的一天,仲石干活特别卖力,脑子里一直在想野味的熏香,好容易熬到天黑,返回家中。可姑姑端上来的却不是野味,而是一碗玉米查子粥和一碗土豆泥。仲石即刻明白姑姑卖掉了野味,卖掉野味换来的钱,是为了给姑父治病。由于姑姑家一年到头没有一丝肉星可食用,仲石的身体有些不堪重负,为此常常在歇工时段,也就是中午时段,不再返回姑姑家,而是远远地避开大家,来到野草覆没的山里层寻找野味。若是有山鸡、野兔子之类的小动物出现,他无论如何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机会,手里提拎的铁叉会准确无误地扎向猎物。尤其是在春、冬两季草木衰落时日,山鸡、野兔子会醒目地暴光于光秃秃的山上,它们也是像他那样出来觅食。
仲石再次捕获到山鸡、野兔子之类的小动物不再拿给姑姑,而是找到一处低洼地势拢起篝火烧烤猎物。待篝火摊落,猎物就会通体散出诱人的香气。猎物七分熟的时候,他就会撕掉猎物的一只大腿狼吞虎咽。一只小动物很快被他风卷残云般吞噬掉,甚至未曾来得及品味滋味。肚子里有了油水,干起活来就不似先前那般无力。以后的每日中午,他都会捕获到小动物,最起码也会用弹弓射下几只麻雀,或者到溪涧摸抓到几条半大鱼。山上的溪涧是温泉水,冬日里也不会结冰。里面的鱼类和青蛙终年幸福地畅游于此。由于每日中午他不回家吃饭,而且身体明显见胖,引起姑姑的疑心。姑姑以为他做了什么坏事,就旁敲侧击地对他说,石头娃呀,咱人穷,志不能短。咱老仲家祖祖辈辈没有过盗贼历史,你可不能破了这个规矩。实话告诉姑姑,你这些天中午都在哪里吃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