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石头说得又低又急促,一时间我都不确定自己听明白了没有,愣愣地与他对视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说了什么,于是转身就往楼梯处跑,石头在我身后低喊了句什么也没听清。我飞快地往楼下冲,差点被自己趿拉着的鞋子绊了个跟头。
转过楼梯拐角处,楼下的景象顿时让我放慢了脚步,从来没见过那么多人在楼下的客厅里出现。站在门口的洪川和石虎正警戒地看着外面,一脸的严肃,门外也是人影憧憧。光头大叔正站在壁炉前,低声和一些人说着什么。那里面只有一两个人是我见过的,他们都是六爷和七爷的得力手下,想来其他人也都是身份不低的管事吧。
强行压抑的语调,紧蹙的眉头,难看的脸色,空气中充满了惊慌和愤怒的味道。这时,楼下客房的门响了一声,以光头大叔为首的那群人迅速地转过身去。一个穿着浅色条纹西装、戴着眼镜的斯文中年男子悄步从里面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手里拎着一个药箱。
“博易老弟,七爷怎么样了?”大叔快步迎了上去,后面的众人也赶忙跟上。孙博易,我认得他,或者说是很熟悉了,他是陆家的私人医生,我上次受伤,还有秀娥这次伤到了腿,都是他治疗的。
他是一个医术和人品都很好的人,出身是医学世家,听说曾经去德国留过洋,回上海后非常有名,自己开有一个很大的诊所。至于他为什么成了陆家的私人医生,没人说得清,只知道不是因为陆家的财势,而是因为和六爷有着一段不为人知的交往。
孙博易温和地一笑,从口袋里掏出块手帕轻轻地擦着额头的汗,态度还是一如既往地不急不缓。只是从他有些散乱的头发看得出,他也是被人急匆匆地拉到这儿的。
“老赵,还好。七爷之所以还在昏睡,是因为在发高烧,不过这是好事,热毒发出来就好多了。七爷受的是刀伤,外伤是重了些,可内脏并没有受损,要不是他非硬挺着从北平回到上海,而是直接在北平休养,就不会弄成现在这样了。”孙医生说完,安慰地拍了拍光头大叔的肩膀。
“哦……那就好。”光头大叔长出了一口气,四周把他俩围得紧紧的一干人等也一样,一时间空气中充满了长吁短叹,原先凝重火暴的气氛也放松了些。“孙医生,那什么时候七爷能好起来?不会留下其他的问题吧?”一个看起来长得很精明的管事恭敬地问孙医生。
这一句话把大家的注意力又拉了回来,孙博易一笑,“七爷的体质好,估计静养两三个月也就没事了。因为他很少生病,所以一旦生病,看着就比较吓人罢了。王掌柜,你放心好了,外伤我已经给他重新处理过,内在调养就得慢慢来了。”
大叔他们都点了点头。要不是现在情况紧急,看着这些跺跺脚上海滩就得抖三抖的人如此乖巧听话的样子,我真的想笑出来。方才有些惶急的心也慢慢地安静下来,孙医生人品稳重,说话向来不掺水分,他既然说没事,那叶展就一定不会有事。
“好了,我还得赶回去配药呢。各位兄弟,那我先告辞了。”孙博易拱了拱手,旁人赶忙回礼并给他让开一条道。大叔亲热地把住了他的手臂,“孙老弟,我让石虎送你回去,现在乱,这些天就让他跟着你。而且你要去哪儿,有车也方便些。”
“也好。”孙博易点了点头,没有过多推辞。我想他也明白,一方面是为了配药寻医的方便,另一方面也是对他的一种保护吧。想来现在是非常时期,连七爷都有人敢下手,再放倒个家庭医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老虎,孙医生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眼睛放亮点,嗯?”大叔边走边向站在门口的石虎吩咐了一句。“您放心吧,有我在,谁也别想动孙先生一根汗毛。”石虎憨声说了一句。
走到他身旁的孙医生温文一笑,“石老弟,那就拜托了。”石虎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憨憨地笑,而是严肃地冲他们点了点头,又恨声说了句:“要是这次我跟着七爷去,非把那些只会偷袭的狗日的脑袋给拧下来不可,七爷也就不会……”他话未说完,我看见一旁的洪川悄悄地捅了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