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修长有力的手把那个大洋从地上捡了起来,在指间转了一下,然后那人对我微微一笑,“果然是你,清朗。”
上海的秋天似乎拖得很长,朦朦胧胧的,总带着一丝阴霾,清冷的空气中却含着让人无法忽略的暗流,尤其是在入夜的时候。
这几个月来,我已经习惯在入夜之后,等大家都睡着了,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靠窗的床上。不远处,霓虹闪烁,与巷内的星星交相辉映。繁华与安静,就这样奇异而融洽地结合在一起。
“嗯……”我身旁的秀娥咕哝着翻了个身,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腿上。我轻轻地帮她把手放回去,又给她掖了掖被子,看着她一脸的无忧无虑,我突然有些羡慕。
随着时间的流逝,墨阳依旧是杳无音信,就是他的那些同学、朋友,也没有一个再回来的。丹青虽然什么都不说,但越来越沉默寡言,我知道她心里越来越不安。
丹青不敢也不能写信去问老家的人,那样未必能得到墨阳的下落,反而会暴露了我们逃亡的落脚点。想想大太太那冷冷的眉眼,我就觉得手指冰冷,若是被她知道了我们的落脚点,就算督军不去找她,她也会主动去报信的吧。
“清朗,你怎么还不睡?”我扭过头去看,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秀娥,正揉着眼睛打哈欠。“你怎么醒了?”我压低了声音问,“我吵到你了?”
她摇了摇头,“不是,我觉得有点冷。”说完她吸溜了一下鼻子,我一怔,这才想起方才想呼吸些新鲜空气,就把窗户开了一线。这会儿夜深了,空气自然冷了起来。
我一边低声道歉,一边赶忙把窗户关了起来。秀娥拍了拍枕头,又往一旁挪了挪,我微微一笑,躺了下来,盖上了被子。秀娥半抬着身,扯着被子帮我掖严实了,自己又把被子朝身上胡乱卷了卷,这才和我面对面地躺好。
我闭上眼,等着秀娥的每日一问和我的每日一答,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真正睡得踏实。可等了一会儿,居然没声音,我以为她睡着了,就疑惑地睁眼看去。
一睁眼,就看见秀娥乌黑的瞳人。虽然她的视线是落在我身上,可心思却完全不在这里,不知在想什么。等了会儿,她才回过神来似的,突兀地问了一句:“清朗,你说咱们能等到二少爷吗?”我一愣,下意识地说出了每日的答案:“当然。”
“唔。”秀娥点了点头,翻身躺平了身子,呼吸也渐渐地平稳了下来。就在我以为她已经睡着了,自己刚想闭眼的时候,她说了句:“石头说可能等不到。”
我猛地睁开了眼,支起身子,轻推了她一下,“他怎么知道的?你今天见到他了?”秀娥赶忙翻过身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仔细地听了听另一间屋的动静,然后才凑到我耳边轻声说:“今天去巷子口给小姐买报纸的时候,他正好从那个西餐厅出来,我们就碰到了。”
“哦。”我慢慢地躺了回去,“他听谁说的?”秀娥摇了摇头,“那个臭小子没说是谁,他就那么翻着眼皮说了一句‘等不到’就走了。”说着她撇了撇嘴,“反正他就喜欢吓唬我,估计又在骗人呢。”
“你说的没错,所以不要理他就是了。”我笑着附和了一句。听我也这样说,秀娥好像放下了心事似的,踏实地睡去了,不一会儿,鼾声轻响。
我静静地躺着,不禁回想起那日光头大叔送我们回家,和丹青客气地说的几句话,其中就说过会帮着我们去查找墨阳的去处。虽然当时丹青婉言谢绝,大叔也没有过多坚持,但那并不意味着他不会做,就如他之前对我们的调查一样。
丹青心里也明白,所以那日听了我和秀娥说完所发生的一切,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郑重地告诉我们,以后千万不能再和这些人来往,也不要再随便出门了。我应了,秀娥虽不情愿,但也没法子,撅着嘴点了点头。
想起那日,突然觉得心里一悸,“城墙的城……”那醇厚的声音又在我的脑海中响起, 还有那个俊俏至极的笑容,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