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语,从昨夜到现在不过十来个时辰,就查出了唐赛儿的身份,他绝非夸大其词。
我叹道:“反正你势必要逆天而行就对了。”
他冷笑:“谁是天?这世上有一条法则叫:成者为王败者寇。燕王夺了江山就是王,建文帝失了江山,就是丧家之犬,唐赛儿若造反成功,天下就姓唐了。”
我反问:“天下本无主,有德者居之,你认为汉王是有德之人吗?”
他嗤笑一声,道:“何谓德?永乐帝动辄兴兵北伐,大征税赋,他有德吗?呵呵!最终苦的还不是天下的黎民百姓。”
我气结,“你都知道,何苦还要相助汉王?”
他微笑道:“即便我不助他,他举兵也是势在必行。再说,黎民与我有什么相干?我又不是救世主。”
我脑子发昏,站起来嚷道:“算了算了,说了这半天等于没说,不要浪费口水了。快走吧。”说着,径自下楼吩咐小二牵马。
一会儿,他结账出门,笑嘻嘻地看着我。我将马缰丢给他,瞪眼道:“很得意吗?”
他笑道:“你很久没跟我发脾气了。”
我顿时哭笑不得,“你喜欢我跟你生气?”
他笑着上马,道:“那倒不是,但你气急败坏的时候也很可爱。”
我沉脸回复他:“你却是沉默的时候比较可爱。”
他大笑,纵马前行。
快到河北境内时,途中不时有行色匆匆的江湖人士快马经过。
日暮进入一个叫南川镇的地方,我正犹豫要不要在这里投宿,忽然瞥见一家客栈的角落里画着一朵奇怪的梅花模样的图案,却只有三个花瓣,嫣红一抹刻在淡青砖墙上,即便是在苍茫的暮色里仍然颇为醒目。
我示意艳少看,他微微蹙起眉头,沉声道:“凤鸣遇到劲敌了。”
我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这是我们的联络标记,几片花瓣代表几名敌人,他的笔法潦草仓促,看来走得很急。”
“会不会有危险?”
他笑笑:“暂时应该没有,连夜赶路,你可吃得消?”
我立刻翻身上马。
他笑道:“不急的,今晚定能遇上。”
“嗯?”
“几拨人马过去了,显然有什么事要发生。”
“那三人会是谁呢?武功高过凤鸣的,江湖上屈指可数啊。”
他淡淡一笑,道:“江湖中还是有不少高人隐士的。我们昨夜遇到的那个疤脸男子,武功就不在凤鸣之下,七海连环岛的那个天策,身手也不弱。”
“啊。那七海连环岛的君主岂非更强?”
“呵呵,正好可以试试你新学的剑法。”
“我只会第一式,而且还不熟练。”
他哼一声:“没出息。”
我笑道:“我是怕丢你的脸嘛。”
他叹息一声,道:“其实,容疏狂的武功在你身上只发挥了百分之五十。一来,你没有她的临敌经验;二来,你不够凶狠;三则,你临敌容易胆怯。”
他说着侧头看我,含笑道:“你唯一全然无惧,足够凶狠的一次,就是面对林千易的那一次。”
我细细一想,确实如此。虽然看别人刀光剑影很过瘾,但是真的轮到我自己上场,总是很没底气,潜意识里害怕那些雪亮的刀剑,既怕伤人,更怕被伤。
“要怎么克服呢?”
他微笑着,柔声道:“这是正常的,经历多了就习惯了。”顿了顿,又道,“其实,我并不希望你有所改变。但是江湖险恶,世事难料……”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侧目看他。
“这种心理是不是很矛盾?”他自嘲道,“古人说四十不惑,我最近却越发感觉困惑。”
我策马迎风,觉得胸口一股暖流涌动,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前方,神色空蒙而悠远,缓缓道:“我年轻的时候,一心要参悟天下武学,想要什么,不要什么,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后来觉得浮生如梦,即便天下无敌,也不过百年——”他忽然停下,轻轻“咦”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