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夫人的案子不是不办,而是时机不对。目前东线形势十分微妙,驻守岐州边境的将士之中有大半都是当年刘将军的旧部,”皇帝阴沉沉地说,“朕现在对他们厚加抚恤还来不及,岂能因为一个昌平乱了军心?”
这话跟刚才南华门外的几个武将说的也差不太多。
才一抬头,又瞥见了许流风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忍不住又开始冒火。对皇帝说话的语气也不知不觉就冲了起来,“臣相信焰天国的军士不是不辨是非之人。”
皇帝勃然大怒,“你的意思,是朕不辨是非了?”
“臣不敢,”我低着头,字斟句酌地说,“臣职责所在,不敢坐视天朝律法形同虚设。”
皇帝突然站了起来,低着头的我只能看见皇帝的两只脚在我面前走过来走过去的,像关在笼子里的一头暴怒的狮子。看样子是气得不轻。不光是被我气的吧?我心里无辜地想着:我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很不高兴了……
“不敢?”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你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就敢到朕面前来指手画脚?你当真以为朕杀你不得?!”
我不禁悚然一惊。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在清蓉宫里初次见到皇帝时,他身上的那股似有似无的杀气——他竟然是真的想杀我?那又是为了什么?
我抬起头,直视着他暴怒的脸,轻声反问:“臣恪尽职守。请问陛下以什么罪名杀臣?”
“大胆!”这一声怒喝发自旁边的右丞相沈乾,他被我的话惊得面无血色。
皇帝怒极反笑,他踱到我面前,“什么罪名?你熟读律法,竟然问朕什么罪名?有为人臣子跟朕这么说话的么?!”
以我的身手,他真想杀我也未必杀得了,最多不过是七品官我不做了。一股怒意猛然涌上自己的心头,又寸寸化为失望……我静静地凝视着他,心中的灰心渐渐转为痛楚,“请问陛下,若连私采金矿这样的重罪都可以按住不提,律法尊严从何谈起?!”
砰的一声,皇帝不知道掼碎了什么东西,他指着我,手摇身颤,半天说不出话来。一旁的明德连忙抢上前去扶住了他。
“把她给我拖出去……”皇帝好不容易缓过了一口气,“给我重重地……”
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明德太子已经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有些慌乱地说:“父皇息怒,西夏虽然言辞莽撞,但是求父皇看她一片至诚,饶她这一回吧。”
旁边的右丞相和那几个三品大员不知道是诚心诚意地想帮我的忙,还是被皇帝给吓着了,都跟着明德太子一起跪了下来。只有许流风还是一派云淡风轻。
皇帝重重地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好像生怕不小心再看到我一样,明德太子不停地冲我使眼色,起初我以为他是示意我出去。可是皇帝没有发话,我哪里敢走?后来醒过劲来,他是要我说两句求饶的话。
我掉过头不再看他,假装没有看懂他的意思。
皇帝十分疲惫地摆了摆手,“都下去。”
在座的官员连忙行礼,然后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似的低着头往外走。右丞相沈乾路过我身边的时候,看我还一动不动地跪着,伸手在我肩膀上用力扯了一把。
他是两朝元老,而且素有清廉之名,我不能不给他面子,再说如今这形势,再不走恐怕难逃一顿板子。只得磨磨蹭蹭地起来,跟着沈乾一起退了出去。
明德看我起身,似乎松了一口气。而许流风却始终笑着,似乎看了一场好戏。我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还指望他在皇帝面前说句公道话呢,他倒好,清闲自在地作壁上观。看见我瞪他,他反而笑了。
沈乾又在后面悄悄拽我。一退出御书房,他立刻擦了擦额头的汗,长长地舒了口气,“很少见过陛下发这么大的脾气,西大人,让老臣说你什么好?”
我耷拉着脑袋不吭声。那两个三品大员也都神色复杂,其中一个紫色脸膛的,不知道是夸我还是损我,抱拳说了句:“西大人好胆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