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的弱点就是经不得激将,就这样收下了我,学武的经过既不比别人更艰苦,也不比别人更顺利,却有个好处,就是每年都有那么一两个月可以跟着他天南地北地跑。这样乱跑,或者说游历的直接后果,就是跟着他认识了很多的朋友,包括临西族和铁龙族的族长。
不过,认识西夏仍然是意外中的意外。
古丽塔是临西族族长最年幼的女儿,有些小姐脾气——像清荭。对于清荭,我只要不理睬她,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自作聪明地给自己找个台阶灰溜溜地离开。
但是那天,古丽塔似乎喝了点酒,这一招对她有些不灵验了。我看着她红艳艳的小嘴说个不停,脑子里却在绞尽脑汁地盘算该怎样打发她走……直到刺啦一声撕开袍子的异样声音重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才意识到沉默给我带来了什么样的大麻烦。
西夏就出现在那个时候。
她当时那一副笑嘻嘻玩世不恭的模样还真是让我松了一口气。我听着她和古丽塔煞有介事地胡说八道,忍不住就想笑,觉得她真是个有趣的少年。
直到她懒洋洋地把胳膊支在我的肩膀上。
从她的身上,传来一阵淡淡的香草味道,虽然清淡却让人有种甜蜜的感觉,那样的味道绝对不会出现在一个男子的身上。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扮男装的人,也许是出于好奇,我开始认真地打量她。
她的脸型不是传统美女的纤瘦,而是轮廓优美的饱满,眼睛也和我所有见过的女人都不一样,它很大、很圆、很灵活,看人的时候仿佛永远都那么神采飞扬。如果按照我从小得来的概念来衡量,她应该不算是个美丽的女子。
我得承认,这问题确实让我困惑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一直觉得像母亲那样才可以说是美人:无论出现在任何场合都举止端庄,梳着整齐的发髻,永远衣着得体。
西夏显然颠覆了我对于美女的概念,因为她永远是动态的。她不安静,不文雅,而且不懂得克制自己的情绪:兴致好的时候,她像她珍爱的那匹黑马一样精神百倍,兴致不好的时候又懒懒散散的。但是无论她呈现出哪一种面貌,都好像再自然不过,而且会让看到的人也感觉再自然不过。我猜也许每一个看到她的人,都会在心里不自觉地把她归拢到像风、云、彩虹这种属于大自然的一类里去。
至少明德有一次就十分感慨地说过,“这女人给人的感觉很奇怪,就好像你面前突然之间刮过的一阵风。虽然能感觉到,却又偏偏看不清楚。”
看到西夏的身影果断地跳上那匹发狂的野马,我对她真的有了一种刮目相看的感觉。原来女子也可以这么勇敢,可以这么的——英姿飒爽。
那天,从冰冷的莲花湖里钻出来,第一眼看到她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看到她眼睛里瞬间闪过的一丝脆弱,心里突然就有了一种想抱抱她的冲动。
离别的前夜,她又喝醉了。我素来讨厌人醉酒,但是西夏不同。她醉了的时候,流露出来的不是轻浮,而是沧桑。那是一种与她的年纪不相符合的沧桑,就好像一个孤单的旅人独自跋涉了很远的路,无意中又回忆起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伤痛一样。
那一夜,在清冷如水的月光下,西夏唱了很多奇怪的歌,有一些我甚至听不懂是哪里的语言,只觉得听起来缠绵悱恻,让人无端地感到忧伤。
我到现在还记得她唱过的那一首《菊花台》,但是好像跟菊花没有什么关系的歌。在离开临西草原的路上,我脑海里翻来覆去的就是那两句歌词:……梦在远方化成一缕香,随风飘散你的模样……
一直以为和西夏的一场相识,最终会像梦一样在岁月里飘散……毕竟,我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的姓氏,没有忘记过自己的身上背负着怎样的责任。
我成长的过程中被倾注了太多的关注。所以,我的年少时光——不可以轻狂。
因而,当我倚着福烟楼的栏杆,在中京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又看到那张顽皮的脸时,竟然有了刹那间的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