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南津自售

姜尚的"暂且"时间可是不短，一晃十年过去了。这十年之内，国中、家中都发生了重大的变化。

国中，商王文丁即位，也曾想集中精力整顿朝纲，但他自幼体质孱弱，又笃信巫祝的祷告，三年后就因劳累过度，染病身亡，由儿子帝乙继承了王位。这时，东夷势力强盛起来，相继叛商而自立为王。帝乙是一位年轻有为的国王，他花费数年时间，首先稳住西方与北国，又与位居东方要冲的攸国建立起牢固的同盟关系，然后亲率大军讨伐东夷之地。经过多次激战，才将东夷军打败。但是，商王帝乙也深感夷人的确是一个需要认真对付的忧患。于是，在靠近东方的沫水北岸，他建立起一个陪都，这就是朝歌（今河南卫辉），由次子受领兵镇守。

家中的变化也不小。先是姜母宋氏和岳父马宏相继去世，马玉凤变卖马家庄的祖产，接来母亲，在东吕里临街开了一家过往客店。再是马玉凤做了母亲，得子，名为姜伋。

一日，马玉凤说："夫君，为妻思量多年，我看你还是入京致仕。你上知天文，下晓地理，藏文武于胸中，观古今如掌上，有经天纬地之才。而今朝夕与乡民、妻子相处，岂不屈才？你应该匡世于衰微，济民于水火。"

姜尚称赞道："讲得好。想不到你竟有如此高论。几年来，我也一直在想致仕的事。只是留下你们老小三人，着实于心不忍。既然你已明言，我明日登程上路，直达帝都。等我谋得官职，便来接你们同去。"

次日，姜尚打点好行装，与岳母、妻儿挥手告别，直奔京城而去。行至南津，路遇大雨。姜尚无奈，只好暂留客店。

淫雨霏霏，连月不开晴，姜子牙于是动身出门找活干。

姜尚走出客店，沿河前行，进入一家陶器店，询问是否可雇用自己。

那店主冷眼看着姜尚的衣着，两只黄豆小眼射出鄙夷的光，翘翘八字胡，问："你会制陶吗？"

姜尚如实答道："不会。"

店主嘴角挂着讥笑说："那你只想卖陶啦？看来你是外乡人，不懂本地规矩。制陶苦，卖陶闲，我们是轮流守店的。你既不会制作陶器，那就请便吧。"

姜尚弄了个脸上无光。他又找到一家酒器店，询问是否用人。

那店主用鼠眼打量姜尚一会儿，怀疑地问："你炼过铜吗？"

姜尚多了个心眼儿说："原先不会。现在，我可以学着干。"

谁料那店主听罢哈哈大笑说："你去学炼铜？那种苦连二十几岁的小伙子都吃不消，你能受得了吗？实话告诉你吧，酒器店的人都是从炼铜工变成了残废，或者年老体弱才进来的。你不够资格，走吧。"

姜尚又弄了个颜面无光，但他仍不死心，再找到一家绳索店，询问是否雇人。

那店主瞪着三角眼看着姜尚，听他讲完，就嘲笑说："你真是异想天开呀。打绳是女人的活，卖绳是丈夫的事。没人为你打绳，绳索店怎么会用你呢？"

姜尚连连碰壁，只好返回客店，对店主说："东家，如果你不弃，就留下我做个临时伙计吧？"

那东家摸摸山羊胡，笑着说："有道是人老珠黄不值钱。本店只录用二十几岁的小伙子，他们腿脚灵便。可惜呀，你早出生了二十年。"

三日后，天边放晴。姜尚结算费用，只身北行。其时正值盛夏，天气酷热难当。姜尚走出三十余里，两腿已觉酸痛。眼见前面凉棚下有个路边小吃店，便赶到棚下歇脚用饭。

与姜尚对座早有一人，四十余岁，蓬头无须，问姜尚："客官，要往哪里去?"姜尚答道："去帝都。"那人道："真是事有凑巧。我与客官同路，坐我的牛车吧!"

姜尚很高兴，询问道："请问客官，高姓大名?"那人笑道："既不高，也不大!我是赶脚车夫，叫傅雷。"姜尚说："傅姓中也有高大之人，死而化星的傅说就是你的祖上。他生无父母，身为奴隶，因才能出众，被商王武丁起用，出任左相，帮助天子匡扶社稷，治理天下。死后三年，变成傅说星。"

傅雷闻所未闻，大喜过望说道："今天这顿饭，我做东。一路不收车费，只求给我细讲祖上的德行，可以吗？"

姜尚点头应允。自此，两人行则同车，止则共餐，各讲所见所闻。这一日他们到达朝歌城南，住进一家客店。晚餐用罢，傅雷说："姜客官，至今我尚未问你到京城有何贵干？"

姜尚坦诚相告："男儿生于天地之间，学有所成，当以之报国。这次我长途跋涉，是要进京求取功名。"

傅雷听罢赞道："功名之事，那是上人所为。今见你勇于自取，令我钦佩。入朝为官，要找个引荐人才好。听说王弟比干是当今圣人，商王派他佐太子镇守朝歌，你何不就近投奔他呢？"

姜尚心中高兴，说："谢谢你的指点。我就入朝歌去求见比干。"

次日，姜尚到朝歌，进太子府拜见比干。比干是商王帝乙的同母弟，为人正直无私，深得帝乙信赖，年仅二十岁就被天子任命为亚相。朝歌建成后，帝乙派太子镇守陪都，命亚相比干前去辅佐。

比干见姜尚彬彬有礼，谈吐不俗，就把他留在宫中。比干说："王后身染微恙，太子入都探视去了。你正好陪我谈些东夷见闻。听说东夷之人多称为龙的子孙，果有此事？"

姜尚说："果有其事。黄帝之时，东夷族首领为太皞，也有人叫伏羲氏。他是雷神的儿子，人首龙身。当时，有一种高入云天的建木，生长在天地正中的都广之野，百仞无枝，相传太皞曾沿着它上下于天。太皞时时察看民间。他眼见世人食生肉，病于肠胃，便只身入林，取出自然火种，传给八方之民。从此，人们不再茹毛饮血，家家吃上了熟肉。"

比干插言问："听说伏羲画八卦，对吗？"

姜尚道："对。当时世无文字，记事十分困难。太皞画出了八卦的图形：乾代表天，坤代表地，震代表雷，巽代表风，艮代表山，兑代表泽，坎代表水，离代表火。这八种符号，可用以贯通神明之德，概括万事万物的情状。"

比干赞道："世有八卦，是圣人之为啊。"

姜尚说："太皞还为世人做了很多好事。每当人间庆贺丰收和欢度节日，人们便用太皞提供的火熏烤肉食，用他编制的网捞出水中的鱼，烹调出美味佳肴，摆成丰盛的宴席。酒宴之上，大家还要弹奏太皞发明的瑟，演唱他制作的乐曲《驾辩》。人们在欢乐之际，无不感激太皞，赞颂他的圣德。因他人面龙身，以龙为官，又以龙为图腾，所以东夷之人便世代自称为龙的子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