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的午后,游乐园的人并不多,摩天轮静静地靠在天空的旁边,那熟悉的十八号包厢此时正悬挂在半空之中,崔隐觉得心中一阵阵疼痛。这是他回国后第一次来到这里,唉!只可惜物是人非。
他身旁的一个老爷爷突然开口对他说:“这么大的机器是不会为一个人单独开动的!”
崔隐想了想,对老爷爷说:“假如我把这坐摩天轮包下来呢?”
老爷爷又看了看崔隐,意味深长地一笑,回答道:“不是你有钱就可以升到上面,你得和大家一起快乐!小伙子,要是真想坐的话,那就周末来,带着你的女友!摩天轮是要和喜欢的人一起坐的。”
老爷爷的话像一把刀子狠狠地刺中了崔隐的心脏。女友?我的女友到底在哪里?是过去的语恩还是现在的渔然?一时间,崔隐只觉得天旋地转,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开始倒着流淌,那是刺骨的疼痛,穿透了两肋和胸腔。
崔隐按着胸膛,朝那清瘦的老人尴尬地笑了笑,转身向公园大门走去。刚出了公园门口,他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如同一只委顿的绵羊,过了好久,他才慢慢地把自己从疼痛中拉回,转身看了看不远处的摩天轮,安静得如同一座山峰。
下午的风缓慢地吹着,空气有些逼仄,崔隐蹒跚地走到门口的商店,买了一盒烟,抽出其中一根点上。烟雾沿着一条直线迅速上升,在接近空明的那一刻突然消失。崔隐觉得,这是语恩在向他诉说着什么。是思念吧?可是这思念也太过遥远了。
一根接一根的烟不断被点燃,然后又化成灰烬。崔隐突然觉得,也许自己最应该去的地方不是这里,而是语恩的墓前,也许那里才是离天堂最近的地方。
从游乐场去公墓的路并不算太远,出租车一路向南,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崔隐在祭品商店里买了一束百合,他本想在里面加上一支玫瑰,但却无论如何也鼓不起勇气。
语恩的墓在一片松树之中,这四季常青的植物如今已是语恩最好的屏障,把她与这个世界轻巧地隔开。墓碑上的照片有些旧了,有一线雨水穿过了玻璃罩,正好滑过了语恩的脸,仿佛是一串干枯的泪痕。
这是一场无声的交流,崔隐闭上双眼,尽力让自己的灵魂冲破松树与墓碑的阻隔。他是那么的希望自己能再看语恩一眼,哪怕只是一眼。他拼命地回忆之前的一点一滴,拼命地将语恩的身影拽到眼前。但,这太难了,语恩总是带着那淡淡的笑容躲在他内心的深处,她已不可能幻化成熟悉的身影。崔隐明白,她已经成了他的符号,虽然不可抹去,却已和这冰冷的墓碑一样,成为了一块爱情的纪念章。
崔隐泪流满面,这是几年来最痛快淋漓的爆发,也许只有在语恩的面前,他才能鼓起痛哭的勇气。
日光渐渐地隐去了,太阳在向人间作最后的陈述,在穹幕的西边,云朵被烧得通红。崔隐明白,这是回忆在向他举行告别仪式。
墓碑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语恩已经远去了。那云彩被火烧得灿烂,但接下来,它将永远隐匿于内心的深处。在明天,会有新的云彩划过摩天轮的十八号包厢,崔隐知道,那将不再是语恩的身影。
从这次回来开始,语恩的一切不断在脑海中盘旋,语恩对他的好,他怎么可能还清?就当是债吧。语恩那么大方,肯定不会找他讨债的。可这是他永远都无法偿还的,永远都不能。
生活必须要继续,崔隐知道,他只能赖账了,就像个孩子一样……
回忆必须结束了,这个下午是崔隐一段爱情的终点,同样也是他最不愿接受的成人礼。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空气静谧,世界因而不动,大地不动,灵魂因此不动。但不动只是一个瞬间,在一眨眼的时光里,天翻地覆,日月离合。
崔隐觉得自己即便是一座雕像,也必须迈动向前的步伐。他告诉自己也告诉语恩,这不是结束,这只是新的开始。从今以后语恩将成为他心底的一团火,让他原本冰冷的腑肺恢复到人间的温度,从此之后,语恩之于他不再是具体的爱,而是永远的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