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昔日呼风唤雨的阿玛如今竟被一个小小的伙计欺侮,云香心中一阵气苦,又想起那日明白地见到阿玛和额娘登船离去,怎么会流落在这京城呢?云香大惑不解,问道:“阿玛,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傅伦老泪纵横,长叹一声:“唉,一言难尽……”他将云香引至郊外一处破败的庙里,大福晋玉琴正靠在一张破旧的棉毯上休息。
云香环顾四周,只见满室灰败,屋角有许多雨天浸渍的印记,梁木爆裂,蛛网累结。只有地上的黄草还有一些干爽的感觉,又哪里能与自己长大的金碧辉煌的王府可比一二。云香眼一热,落下泪来:“阿玛……你们就一直住在这样的地方?”
云香看见憔悴的玉琴,哭着跑过去,喊道:“额娘……”玉琴被唤醒,看见是女儿,顿时泣不成声,三人抱头哭成一团。待情绪稍微和缓,云香便问道:“阿玛,快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傅伦垂头丧气道:“云香,别叫我们阿玛、额娘了,现在是民国,被人听到了麻烦,以后就改叫爹和娘吧。”
“是,爹、娘。”云香顺从地应了一声,心中急切地想知道为何他们会如此落魄——王府虽没有了,家底却还是有的,也不至于落到这等地步,于是连忙问道,“这些日子爹娘是怎么过来的?”
“那天乱匪闯入王府后,我们就与你失散了。我派了知县到处找你,可都没有下落。为了安全考虑,我跟你娘就去天津的别院避了一避,想知县找到你后再把你接来。可万万没想到,天津那边闹得更凶。没过多久,大清就共和了,我们就被一群乱民抓了起来,他们不给我们东西吃,饿得发昏了才给喝口水,唉……”
云香接道:“然后你们就又回来了?”
傅伦道:“是啊,我们在天津,差一点点就把命给送了。好不容易逃出来,想一想还是先回来吧,怎么说家还在这儿……”云香听着听着哭了起来:“爹、娘,这些日子你们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多,是女儿不好,让你们受苦了……”傅伦连忙道:“这怎么能怪你呢,再说爹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这点苦算不了什么。能够再看见你,就已经足够了。”
这时玉琴抹了抹眼泪,问道:“云香,你现在住在哪儿?”
云香道:“那天混乱中,被一个朋友救下,一直住在他那儿。爹、娘,你们一定都饿了吧,我去买些菜,马上回来。”
傅伦不放心地嘱咐道:“小心点,云香。”
云香微笑道:“放心吧,女儿不会再与你们分开了。”
云香出了破庙便直奔方家而去,刚进门便见天羽正在看报,她想了想,上前说道:“天羽哥,我找到我爹娘了。”
天羽正对云香空手而归感到奇怪,不过他的注意力立刻便被引到这个好消息上:“真的?太好了,那应该好好庆祝一下才对!”
云香咬咬唇,说道:“我……我想,明天一早就搬过去跟他们住。”
天羽大惊道:“这里不好吗?为什么不让他们搬过来?”
云香心说这里是很好,但如果让你知道我阿玛是谁,那可就大大不好了。她咬唇道:“这怎么可以,打扰你这么久已经很过意不去了,要是再把父母也接过来的话就太不像话了。”
天羽急忙起身,走到云香面前,诚恳地表态道:“我不介意。”
云香不欲多作纠缠,截口道:“我介意,天羽哥,这些日子谢谢你的照顾,以后有机会我会报答你的,我进去做饭了,做好了叫你。”说罢,再不给天羽机会,她转身钻进厨房。
天羽心中生出一丝不安,兀自在她身后叫道:“云香——云香——”直到佳人的身影消失在帘子后面,他才愣愣地坐了下来,任凭报纸撒了一地。
云香做好饭菜便匆匆出了门,天羽见她行为异于往日,心中一动,便悄悄尾随云香而去。
一心惦记着在破庙中忍饥挨饿的爹娘,云香脚步匆忙,完全没有察觉出自己被人跟踪。她提着自己精心准备的食盒,以最快的速度赶到庙中,张罗着傅伦和玉琴吃饭。傅伦夫妇多日不曾吃过一顿好饭,在自家女儿面前也顾不得许多虚礼,狼吞虎咽起来。云香又高兴又难过地说:“爹、娘,女儿这一年内学会了做饭,会做很多菜式,以后女儿天天做给爹娘吃。”傅伦闻言心中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