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高连城半晌不语,忽地喃喃,“那……你为报答母亲的知遇之恩,不顾一切一心为我——这又算什么?”
绿姬猛然呆住,无法回答这个相悖的事实。
“其实,绿姨你是一个忠义的好人。”高连城苦笑了一下,踉跄而出。她想追出去,告诉公子两日后布置的杀局,然而仿佛猛然间想起了什么,顿住了脚步。手指握紧了那一枚银色的小钥匙,脱口喃喃:“对了……还有一个地方!莺巢的金柜!”
莺巢的金柜密函——那个历任城主用来存放遗嘱手谕的地方。
莺巢里依旧弥漫着奢靡的醉生梦死的气息。歌舞才歇,绝色美人一拥而上,簇拥在居中的年轻城主身侧,莺啼燕叱、巧笑承欢,满目春光无限。然而铺了雪豹皮软榻上,那人却依旧神游物外般的漠然,丝毫不理睬周围的众多美人,眼睛茫然地看着外头,瞳孔微微扩大。
——公子今日又服药了吧?
美人们见惯了这样的情况,在心里暗自嘀咕,却不敢说出来,只是小心翼翼地簇拥在周围,等待着公子点人侍寝。
外头今日换上了和阗白玉雕刻的琼花,一树树如雪般美丽绰约。树下无数佳丽嘻笑追逐,林间珍禽走兽徜徉出没,连檐下的沟渠里,都浸满了南海出的明珠——不枉了他这些年来的布置,每次药力发作的时候,一眼看去,这个莺巢居然和当年昆仑大光明宫的乐园依稀一样……每次,只有通过幻觉,才能见到她罢?
“沙曼华……”陷入药力中的人陡然脱口喃喃呼唤,伸出手去,却是触摸到了身侧一名美姬的脸,捧在手心里看着,眼神恍惚,“沙曼华,是你么?还是、还是我又做梦了?”
那名被点中的美姬脸上露出了庆幸的笑,回击着其余女子嫉恨艳慕的眼神,嘴里却是按照惯例,轻柔地回答着最稳妥的话:“是我……我回来了。”
一边说,她一边温柔地贴过身去,周围其余美姬静静地退了下去。
“你真的回来了?……让我抱抱你。”公子舒夜喃喃,忽然一把将那名美姬拉入怀里,用力抱紧。那个怀抱如同铁般冰冷坚固,痛得她几乎叫了起来。然而刹那间,公子舒夜猛然一把推开了她,定定看着,摇头:“不是你……不是你。你是不肯回来见我的……除非为了杀我!”
美姬从未遇到这样反常的情况,骤然呆住,惊惧交加地看着城主忽然仰头大笑。
“你是来杀我的!沙曼华!”显然是在药性中迷失了,公子舒夜踉跄走过来,用双臂圈定了美姬,只是神情恍惚地喃喃,“我等了你好久啊……久到你要是再不来,我就要撑不下去。所有人都离弃了我,墨香出卖我,你痛恨我,弟弟仇视我,父亲死了……继母她不择手段要置我于死地!十年了……我受够了。”
美姬在他怀中瑟瑟发抖。城主说出的每一句秘密,似乎都是一把利剑架在了她脖子上——她知道公子的脾气,所以只恨自己为何长了一双耳朵,要听到这般不可告人的机密!
公子舒夜的眼神忽然空洞下去,不知是不是因为药力的原因,瞳孔扩散开去,他猛然拉住了美姬,将她拥入怀中,喃喃:“十年来,酒色无味,权势嚼蜡,兄弟陌路,亲情凉薄……这个世上……除了死,还有什么可以渴望?我等了你很久。”
胸口的旧伤在酒力和药力中灼热起来,那被金箭射碎在他心肺的青丝仿佛又活过来了,蜿蜒着在血肉内,生长着、蔓延着,纠缠他的身体和魂魄,十年来竟不曾放松分毫。
他用颤抖的手将那个美姬拥入怀里,埋首在她发间喃喃自语。忽然间仿佛疯了一般,将她按倒在软榻上,一把扯开她的衣服,猛烈地动作着,仿佛要把这个女子融入自己的身体:“我等了你很久……来杀我吧,沙曼华。”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
焚香、沐浴、更衣。在拿起那一把承影的时候,公子舒夜的眼神凝聚起来,手指平平掠过剑锋,一滴血顺着雪亮的锋芒滚到了剑尖上、凝聚。这把剑,还是和墨香十五年前在昆仑大光明宫里当杀手时,教王赐给他们的奖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