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是以想念——婚礼。(1)

是以见放 作者:吴小雾


早上九点钟左右,地铁和公交车里涌出数量庞大的人们,我和他们走相反的方向,他们要上班,而我刚牵着狗溜了弯儿回来,还在市场买了捆儿葱——这是我在某天上班的路上,突然萌芽的小小梦想。

梦想破灭于当天下班的途中,有只又像京巴儿又像小绵羊的物种连跑带颠地朝我奔来,照着我鞋尖就来了一口。我立马断定它是京叭儿,因为我这靴子是羊皮的,招祸不说了吗,羊是不吃同类的……在这儿推理什么啊不赶紧撤脚!唉,我的百丽唉可怜我半个月的工资,硬叫这小畜牲给啃了。它主子一准儿怕沾包躲起来了,没敢露面儿。我拿纸巾擦了两擦,认倒霉地走人。那不然怎么办?把它皮扒下来做鞋?别说我没这份儿手艺,我就是有,凭它那小坨儿,撑死也就能纳双拖鞋。再说我光知道有狗皮帽子,您听过狗皮拖鞋吗?估计穿上挺味儿的。

回到合租的房子,欧娜审视我鞋尖的奇怪图腾,大概在琢磨它的形成方式。

被狗咬是犯口舌的,这是很不吉利的事,未来几天我得小心点。

他们都说我迷信,这不是迷信,这叫宁可信其有。

其实就算不让狗咬,我在同别人打交道时候也从来不敢马虎。人本来就是很复杂的生物,他们有时候也跟狗一样,会莫名其妙地咬你一口就跑掉的,小心驶得万年船嘛。我这些年就是这么小心翼翼活着的,有点累,不过一天一天也飞快过了。当初拎着行李站在大学门口发愁:这四年怎么过呀!一转眼儿我又拎着行李站在大学门口发呆:这四年怎么过的呀!

甭管怎么过的,这会儿没空回忆了,现在问题是,还有五个小时上火车,我要穿这双独特的狗牙靴子回老家赶礼去吗?

乙酉年,己丑月,丙申日,宜嫁娶、纳采、订盟。

这真是一次严冬里的盛况,极尽奢华,迎亲的车辆是精心挑选的同款红色轿车,99辆,绵延数百公尺,让人诧异他们是上哪淘弄出这么多一模一样的高档轿子当喜车。你看牌照,什么字母开头的都有。三十迈匀速前进,远远望去,好像长长一串红火车招摇过市,在漫天轻洒的雪花中来到了新娘家。

没几分钟后,白色礼服气宇轩昂的新郎就露出了婚礼不宜的杀人表情。他的伴郎憋笑到几乎内伤,终于憋出一句好事多磨来。我猜这寡言的人原本连这句话也不想说的,不巧新郎要杀的这位,倒霉伴郎同她有点熟——两人谈恋爱的年头比今儿的一对主角还久。屋里被新郎恨透的我的小表妹,她已经当过两次伴娘,分别送我们小学同学和她邻居家三小姐出门子,所以昨天晚上,准新郎还颇为隆重地拍着她的头委以重任:“明天全靠你了,俺们第一次结婚没啥经验。”此刻正是这个经验丰富的家伙带领众位娘家姐们儿锁了三道门,新郎和伴郎在门外软硬兼施,光红包就塞了六气儿,一封比一封大,来到这最后一道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阻挠。新娘笑吟吟地盘腿坐在床上摆弄头纱,笑不露齿的样子很像李嘉欣。她不着急出阁,岳母大人可是迫切希望上任了,偷偷开了窗户要递钥匙给新姑爷,冷风一灌进,马上被察觉阻止。伴娘钱收够了,折磨人的游戏也看在有吉时要赶的份儿上结束了,踩着进三退一外加一回转的小狐步最后问:“外边冷不冷啊?”

“有点冷。”新郎冻得咝咝哈哈,“让我媳妇儿多穿点。”

“现在还不是你媳妇儿。”

“法律上已经是了!”他们上个黄道吉日领了证儿。

“那你让法官来开门儿嘛。”

“靠。”

“那不行,”流氓表妹一本正经地说,“得等晚上洞房的。”

婆子、媳妇儿、爷们儿都一哄地炸笑。

伟大的新郎历尽坎坷,他在进来的时候连吻新娘的力气都快耗尽了,伴郎在调皮的女友伴娘脸上狠掐一记,就算是处罚。

花车在小区外面停下,鞭炮震天响起,稍后的送亲车队只看到头车里鬼影似蹿出来一团物体直奔新房,正是我那学生时代市百米冠军的小表妹。可惜她漏算了脚下那双中看不中用的小跟鞋以及这片祥和的雪,出溜一滑,让人伸手擒住,这顿黄豆绿豆苞米豆夹彩带金纸儿塑料片儿,劈头盖脸打过来。敌进我退,敌追我跑,她躲躲闪闪,诱敌迂回至新人身边,抓着新娘的遮羞红盖头挡脸,被伺机报复的新郎一把抢回去:“这是我媳妇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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