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哇”的一声,无比凄厉的惨叫传来,接着传来师傅更为大声的惊呼,只见水生的小手已被烫得血肉模糊,直冒青烟,惨不忍睹。师傅像疯了一样抱着水生冲向村里的诊所。水生的惨叫声震惊了半个庄子。不一会儿,师傅又匆匆回家取自行车,匆忙地说让我照应好家,就飞骑而去了乡卫生院。师娘、水生爷爷奶奶也飞跟了去。
我呆了,脑中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还过魂来,毛骨悚然的同时又涌出一阵快意。着起炉子,把一块斧头的毛坯烧红,用铁钳夹出,狠命地锻打起来……
几天后,水生回来了,他的大拇指和食指永远地失去了。那残疾的小手让人不堪入目。我这才感到玩笑的严重性,然而这一切再也挽不回来了,尽管四岁的水生已记不住我让他拿铁的话,但我满心惶恐,难以表述。从此,爱开玩笑、满嘴笑话的师傅变得有些郁郁寡欢,常常一个人无目的地盯着一个地方发愣,要叫几声才能叫应他。
三月初八是水生的生日,师娘点起了煤油灯下起了面条,水生用残缺的手拿着米饼无忧无虑地咬着,煤油灯依然那么明亮。第二天,师娘照例点起煤油灯,下起了长寿面。我诧异地问:“师娘,今天是哪个过生日?”师娘笑眯眯地说,“三子,你的生日忘了?你的生日好记,正好是水生生日的第二天。”
我这才想起去年随口在诌的一个日子,望着面前满满一碗长寿面,泪模糊了我的双眼,为了怕师娘看见,我忙转过身跑了出去,悄悄擦去眼角的泪花。
十多年过去了。一个星期天,我和朋友去乌港镇办事,顺便去王家墩。师傅师娘见到我很高兴,忙去买鱼割肉,我说还有事,师傅却怎么也不让走。水生也在家,他对我的记忆很模糊,已经上高一了,在家温习功课。师傅同我谈起了家常,谈着谈着便扯到了水生,师傅说:“水生这孩子很聪明,在班上算数呢!要是右手还好好的多好!唉,不晓得他怎么想到去拿那块铁的,都怪我当时……”
我的心猛地一紧,但不敢流露出来。中午,师傅端起了酒杯,向我敬酒,略显苍老的脸上已布满了皱纹。师娘也上来敬酒,说:“三子,难得你有空来看我们,在这儿玩几天,再过两天就是你生日了,师娘再给你点盏灯,让你长长精神……”我心一阵绞痛。悔恨,自责,我实在没有勇气挑明水生被烫伤的真相,我知道也不能挑明,不然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我自己也无法预料,我也清楚,只有也只能让这内疚埋在心里,用它去烙烫我的心灵。
泪怎么也忍不住,终于沿着眼镜框爬了出来,他们全愣住了,倒是水生推了师傅一把,右手的三个指头明显地晃在我的眼前,说:“嘿!这都不懂!你们师徒十几年相会一次,这叫喜泪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