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永彰阴沉地看着他,想了一阵,蓦地笑了,“大哥是无甚紧要,但大嫂却要承起这双份的非难了吧?”
孙永勋转身对上他的眼,不避不让,“大嫂只是日子难过,但有大哥护着,总也不会伤到哪里去。但你却不同了,那事要是捅出去,你便从此没有前程!”
“好,好,好好。”孙永彰软下气,“我决不说出去。只是这府里那么多人,难保没个口杂的,我又怎么背得起这黑锅?”
“三哥素来聪明,四弟我也素来愚笨,做弟弟的,相信三哥能很好的处理干净。”孙永勋顿了顿,“我只记住一条,若是府里有人知晓了此事,便会有人知晓三哥的事。”说罢,他再不多言,转身就走。
庭院里,只留下孙永彰站在原地,直恨得双拳紧握。
孙老爷子年已七旬开外,但因身子骨健朗,又在朝中举足轻重,因此,那张纹路深得几看不出眼睛的脸与那全白的鬓发即便是半靠着太师椅,也依旧散发出威严而深沉的气息,让每一个看着他的人,心中都抖上几分。这个孙家的爷爷,从来不是亲切的人父人祖。
孙永航恭立在太师椅旁,淡垂着眼角,“孙儿谨听爷爷教诲。”
非常有礼而审慎的话,但老爷子一听却“呵呵”地笑开了,浊重的笑声于苍老中亦透出几分莫测高深来。孙永航默然而立,神情恭谨而持重,竟是不动分毫。老爷子笑够了,忽然叹了口气,夹在深缝里的眼神渗出一屡不易察觉的感叹,“航儿,是不是爷爷总是让人那般怕?”
孙永航微微一惊,抬眸看向那位躺在太师椅中的老人,忽然间发觉,这位众人眼中的孙家大权在握者其实是这般的老了、这般的孤清。“爷爷……”他冲口而出,但在看到老人深邃的目光后,又蓦地住了口。
“看来,爷爷在你们心中,真的不算是个爷爷了……”老人叹着气,将满是老筋纵横的手扶上椅子。
孙永航一听这话,急上前两步,跪在老人腿边,“孙儿不孝。”
老人伸出了那只枯瘦的手,连自己都有些生涩并缓慢地伸向这个一直优秀出色的孙子,“航儿,航儿。”当他真的抚上孙子的发时,老人觉得有一种很暖洋洋的阳光照上了自己的身子,把整个人都烘得温温软软,“你们几个兄弟,大房的暗弱;二房的学有专精,却无意朝政;你的几个胞弟能干,但却偏于小器,只怕顶不得大事;老四无子暂不用提;老五……唉!老五是个人才,但……但他用情也忒深了些!”老人说到后来,语气不禁有些黯然。
“爷爷,”孙永航握住老人的手,声音也垂得低低的,“其实五叔,也算是得偿所愿,在他看来,可能这样便能与……与秋夫人在一处了吧。”孙驻终身未能娶到挚爱的秋翩雁,最后抑郁而终,这个“五婶”二字,孙永航仍是不能唤的。
“唉!”老人拍拍他的手,头枕上椅背,沉默良久,忽然又问了句,“情之所钟,当真如此看不破么?”老人如此问着,眼睛却直直地盯住了孙子。
孙永航心中一凛,竟觉这近夏的天候似乎忽然间凉了下来,冷飕飕的,如兜头浇下一盆冷水,让孙永航霎时将那份祖孙之意的脉脉温情都给扫尽了。
老人笑了,微带着些苦涩的味道,“航儿哪!昨日解老来跟我辞行,说他老了,不堪再为孙家重用了。”
解时济在孙家干得好好的,老爷子又看重他,现在好好地要走,所为何事,孙永航自然知晓。“爷爷,孙儿错了。”
老人淡淡一笑,“我昨日就依了他的请辞了。”
“爷爷?!”这一惊,便是孙永航素来镇定的面容亦不免有些惊讶。
“人老了,若常待在一处,总免不了想东想西。既然精力不够,便可以好好养老了。”老人朝孙永航看了眼,“我也是。人生七十古来稀,我也老啦,也该安度晚年,不再费神费力啦!”
孙永航动容,这话由孙家的掌权者口中说出来,又是单独地对他说,这其中的分量重到令他吃惊,他以为不管如何,老爷子应首要考虑长一辈的,毕竟大伯二伯爹和四叔六叔还都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