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晈猛地抬头,满脸惊讶地站起身,走过来扶我:"额娘?额娘今儿怎么得空儿上这院儿来了,儿子这边还都乱七八糟的呢。"
"我来抽冷子看看你有没有偷懒啊,日子可越来越近了。那个是谁啊,赶紧先把花瓶放下吧。"我笑着指向那个半蹲不蹲的苦孩子。
弘晈赶忙叫了一声:"素画,快把东西放下过来倒茶。"又回头跟我说,"额娘,天渐冷了,您屋里头坐着去吧。"
我拍拍他的手说:"不了,额娘就坐这儿看看你弄成什么样了,少什么缺什么的赶紧列了单子派人去采办,实在找不到的额娘好赶紧给你想办法。横竖对牌素画已经领了去了,银子尽着你花,知道吗?"
弘晈端了马扎儿坐在我旁边,抿着嘴笑起来:"已经被儿子花得不少了,儿子还总在想回头额娘对账的时候不知道怎么个大发雷霆呢。"
"额娘哪有那么小气?不只为你,单说惜晴原也是额娘打心眼里爱的,本来以为能把她配给你二哥,没想到居然缘分牵在了你身上,你倒跟额娘说说,你什么时候看上她的?"我带着几分调侃问他。
弘晈听了脸一阵红一阵白,吭哧了半天才低头说:"儿子也不知道,反正,反正就看上了呗,要不是那天赶上了,儿子也没想到有这运气。"
我一下找不到话题了。捕捉不住他闪烁的目光,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又冒了出来。在我印象里,从来没有仔细去了解过弘晈的想法,从来都是我来选择要不要听他要不要看他,从来都是他很明显地出现在我面前,把他的一切展现给我。如今突然见到他吞吞吐吐的样子,我竟然有些郁闷,看他圆圆的眼睛笑成弯月,就像允祥和弘暾一样,我甚至有种错觉产生:或者,是我搞错了?或者,他就是我的儿子?又或者,他也和惜晴一样,不是债,不是罪,而是一种上天的补偿?
"福晋请用茶。"甜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猛地抬头,是素画端着茶盘站在跟前,我接过茶,眼看见她左手食指缠着纱布,刚要开口问,弘晈先站起来:"你的手怎么了?"
"回三爷的话,没怎么的,才刚去那放杂货的屋里找东西,冷不防里面一把矬子没放好,口朝上就给划了。也亏得奴婢先去了,要是划了工匠们的手怕不是要耽误事么。"素画甩甩手,大大咧咧地说。
"谁放的?给我找出来先打一顿板子!一句话说不到就出这样的事,不管还得了!"弘晈紧皱着眉头,满脸怒气。
我见了他这表情微微有些吃惊,忙拉他重新坐下:"不是什么大事,至于的么。素画,你平日帮着多注意着些,自己也得当心,不要冒冒失失的。"
素画福了福身要走,弘晈往前拦了一步,顿了一下又稍稍后退了点问她:"上药了么?那些药粉药膏子不都是你收着的?矬子多半都是生了锈的,马虎不得!"
"是,上过药了,谢福晋关心,奴婢先告退了。"素画一直脸朝着我,又福了一福就紧着走了。
我站起身说:"我也走了,还要去小厨房看看给你二哥炖的东西呢,你白天累,晚上就早点歇了,要什么赶紧说,有什么不顺序的也找额娘说说。"说完我就往院门走去。
"额娘!"弘晈在后面叫住我,我回头:"有事?"他嘴唇动了动,随后扯了扯嘴角:"没事,额娘慢走,儿子送您。"
我挪了下步子,嘱咐他说:"等惜晴过了门儿,你可得一心一意对人家,既是自己看中的,就不许你三心二意明白么?"
"是,儿子保证。"弘晈一直送我到怡宁阁前,方才自己回去了。等到我迈进院里,听到大门关上的时候,我才感觉到,那种怪异的不对劲仍旧溢满全身,如鲠在喉。
万寿节后半个月,惜晴终于被大红的喜轿抬进了门。嫡子奉旨成婚又得了皇上的赏,底下那些赶着拍马屁的自然是络绎不绝,外头的宴席实实折腾了好几天。头里我还跟着忙活,可到了迎娶的那天早上,不知道怎么胸口就一直闷闷的,越发连话也懒得说。强打精神支撑到礼成,我找来弘昌的媳妇和管家等人略微嘱咐了两句,就自己往园子去了。走过新房的旁边就是弘暾的院子,我惦记他连着几天都有些低热,连宴席都没能出来,便拐了个弯进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