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那人的声音不知为何,忽然带上了颤,“你抬起头来!”
如月依旧垂了头。李老爷在旁边不耐烦,催她:“叫你抬头呢!”这才犹犹豫豫地扬起脸。
那人直直地瞪着她的脸,便听“啪”一声脆响,手里的青瓷茶盅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房中诸人都吓了一跳,不知这变故算是怎么一回事情?推根究源,总是如月的缘故,李老爷便挥挥手:“领她下去。”
如月忙不迭出了屋子,只觉心怦怦直跳。
跟着丫鬟走到半路,方才渐渐地定下神来。忽听背后脚步急切,有人追着喊:“容姑娘,等一等!快请回来!”
如月诧异地站住,回头看时,见是管家吁吁带喘地跑近。这下,连旁边的丫鬟也露出惊讶的神情,从未见管家这么失态过,真猜不透出了什么事。
管家奔到如月面前,连气也不曾喘匀,急急忙忙便说:“亏得姑娘还没出府,快跟我回去吧。”也不待如月回答,就朝丫鬟使了个眼色,叫她搀起如月就走。
如月愈发晕头转向,直到又被带回正堂,也没缓过神来。
李老爷神色迟疑地瞧了瞧堂上那太监,又瞧了瞧她,和颜悦色地开口:“容家姑娘……”
一句话未完,那太监先插了句:“来,给容姑娘设个座儿,坐了好说话。”
这话李老爷听了也是一怔,却不便多说什么。丫鬟搬了绣墩来,如月犹豫着看了李老爷一眼,见他微微颔首,这才欠着身子坐了。
李老爷指了堂上的太监,接着说:“这位,是端王府管事的陈公公。”
如月听见“端王府”三个字,惊得身子一跳,脸色苍白地盯着陈公公看了一眼,才慢慢地低下头。这会儿,却也没有人顾得上指责她失礼。
“陈明。”陈公公居然在座上微微躬了躬身子,自己把名字报了。
如月兀自一脸茫然。李老爷续着方才的话:“陈公公再三赞你手艺好,说如今端王府里正缺你这样的针线,问你愿意不愿意进府去?你看……”
如月一直低着头,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李老爷等了好半天,终于按捺不住地催了一声:“容姑娘?”
如月惊得一跳,抬起头时,见陈明笑吟吟地望着自己:“容姑娘莫非有什么为难?不要紧,只要姑娘开口,旁的事包在我身上就是。”
这样笃定的口气。如月手心发寒,蓦地握紧了,又一点点,一点点地松开。然后才说:“倒也没有什么别的,只是我有个八岁的小弟……”
她话还没有说完,陈明已经“咯儿咯儿”地笑开了:“这算什么难事?姑娘要是想带着你小兄弟一块儿呢,就带了去,要是不想带了去呢,我就安排人在这儿照料他——也不用托别家了,我看李府就是个善心人家,是不李爷?”
李老爷尽自诧异,也只得连声附和,满口答应。
“姑娘你看,还有什么事放不下的没有?也不用费二回事,一回都了了吧。”
如月头垂得更低,过了会儿,才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慢慢地站起身来,对着李老爷深深地行了一礼:“我那小弟,就多劳老爷费心了。”
李老爷当着陈明的面,嘴里自然不住地谦逊,心里对眼前这事却全摸不着头脑。趁如月直起身的当儿,仔细瞧了她几眼,正见她眼波一转,便如暗夜中划过的一双星子般,照得他眼前也是一亮。便不由在暗地里“哦”了一声,心想,这倒难怪了。
一乘小轿,将如月悄悄接入端王行苑。
路上她悄悄地掀起轿窗帘子,乡间的景物一一地从眼前掠过。刚刚泛青的田间积了薄雪,绿与白之间偶尔还夹杂了几树山茶,已开了艳红的花,小孩子追逐玩闹,嬉笑声遥遥地随风飘过,远处炊烟袅袅地升起……多少年来熟得不能再熟的景象。
她慢慢地靠回座上,心里想着,下一次看见会在几时呢?
耳畔响起上轿前陈明那番悄悄话:“容姑娘,我也不用瞒你,老天给了你这张脸,我就给你指条富贵路。你若真能跟了我们王爷,从今往后除了天上的星星月亮,你得不到的东西只怕没有几样。我呢,指望着姑娘上了高枝,还能记得从指缝里头漏个一丁半点的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