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忙出来见过:“小陈公公。”
“小陈就是小陈,”陈明笑道,“在这院里省了公公两字呗!”又看她果然依旧穿戴齐整,便说,“真让师傅说着了,他说你不会就睡的。走吧,师傅找你去呢。”
如月忙回屋熄了灯,掩上门跟了他去。
陈明领着她走了没多远,一拐进了小厨房。里面单有一个小间,赵如意正坐着吃点心,厨下的婆子一旁赔笑说话。见他们进来,婆子便站起身出去了,赵如意挥挥手,陈明也忙退了出去。
如月上前福了福,“给赵总管问安。”
赵如意摆了摆手,道:“甭客气了,你既已到了这里,咱们就都是伺候王爷的人。”顿了顿,又说,“往后怎样,还是那句话,看你自个儿的造化。”
如月默然片刻,却又一福,说:“我是个嘴笨的人,心里念着的好也说不上来,只请赵总管担待。”
“嘴笨……”赵如意上下打量她几眼,忽然一笑,“嘴笨好啊!不言不语,可心里明白的人,顶好!”他抬手掸了掸身上那件柳青暗花纹罗袍,又说,“这衣裳好得很,没有一点儿不合身的地方,难为你费心。可我让小陈送这料子原是给你做衣裳的,怎么你倒巴巴儿地又给我做了?”
如月低声道:“总管对我有恩,我想报答总管,可有心无力。现下拿得出手的,也就是点儿手艺了。”
赵如意捻了块点心放进嘴里,慢慢地吃完了才说:“如今你刚来,别的事也干不了,我刚才已经跟这里的刘婆儿说了,让她先带着你。你就先在厨房打个下手吧。”
于是把刘婆子叫进来,让两人见过,向如月说句:“好好儿干吧。”便径自去了。
自这日起,如月便留在厨下做事。那刘婆子倒是个不多话的,只管把些正事教给她,几天下来,如月已渐渐上手,诸事稳当。夜间当值,事情原本不多,如月得闲便做些活计,亦帮刘婆子做了不少,刘婆子自然更加心中赞许。
这天已近亥时,二门上的小太监来找吃的,进门便抱怨:“今儿跟王爷跑了一天,竟没吃口饱饭,哥儿几个这会儿都饿坏了。”满满地拣了四盘点心去。
刘婆子因看他两手拿不稳,便让如月帮他端了去。两人出了门,小太监在前头走,往一个小角门出去,却不是平常走惯的路。穿过一条窄窄的过道,前方朦胧月色下,照着一汪水池,如月方明白,原来这条小路直通穿堂外那个园子。
果然走过园子就到了仪门,小太监让如月把点心放在门厅,他对里面伺候的丫鬟十分客气,又让她坐,又让她吃点心。如月笑说:“你们辛苦一整日,赶紧吃吧,我那里还有呢。”便抽身回来。
夜半风冷,凉凉的直透肺腑,如月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隐隐含着草叶芳香,十分清爽。她因为总是夜间当值,从不到这小园子里来,此时在轻纱般的月色下望去,一时也分辨不清两旁都是些什么花木,只看树影悄悄,在风中微微摇曳,梢头银白,像积了薄雪似的。
她一时看得入神,不知不觉地走上岔道,却是要往正房大院里去,待发觉时忙折身回去,走了一半忽听身后有衣袍窸窣轻响,像是朝着这边过来。她也不及细想,闪身躲进路旁的树影后。
果然,沿着青石板小径,一条人影迤逦行来。那人走得极慢,似乎也是走走停停,待走近了如月认出是端王,顿时心头一突。端王却是毫无觉察,负了手慢慢地踱着,只孤单单的人影跟在身后。
他走到如月面前时,忽然停下脚步,如月一惊,却见他转身进了对面的石亭,手扶阑干,仰脸望着天边的月亮。
如月藏身处离那亭子不过几步远,她前一次见到端王并不能抬头细看,此刻却能看得十分清楚。端王深锁眉头,手指在石阑上不停地轻轻拍着,仿佛含着许多心事。如月便出神地望着那双手,心里想着,这样一双手,看来其实也普通,可便是这样一双手,翻覆之间便能要了多少人的身家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