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月坐在窗畔,旁边放着针线,手里却捻了一片枯叶,看着发怔,听侍琴进来,方回头笑了笑:“见着玉秀了?”
侍琴应道:“见了,东西她收下了,说要过来谢你,我说了几回不用,她才罢了。”因见屋里没有旁人了,又问,“柳莺呢?”
如月说:“送小陈那份去了。”
侍琴听了便不言语,出去端了茶盘进来,将盖碗往如月手边放了,自拿了针黹箧子坐到一旁。如月转脸看一看她,无声地一笑,也拿了针线起来。
两人默不作声地各做一会儿活,侍琴忽然说:“方才杏儿来过。”
如月“哦”了一声,也不抬头,只问:“她说了什么没有?”
侍琴道:“她只说保哥儿挺好的,就是还没大住惯,晚上常醒,别的倒没说。”
如月停下针线,“我原是不想让他来的,我这个小弟不比我,恐怕他得有一年半载的才能住惯,只是到了那时说不定又……”她突然地收住口,轻轻叹了口气。
侍琴却似并无觉察,淡淡地又说:“给保哥儿的东西,我让她拿去了,只是我看杏儿的声气,心里怕是不大顺意。”
如月不答,只侧过身来看着她。侍琴过了好一会儿才觉察,抬头碰见她似笑非笑的目光,也不问,又低了头做活。
如月不禁轻声地笑了,道:“还说杏儿声气不好,我觉得你这阵子倒像是不顺意得很。”
侍琴做着针线的手势顿了顿,可到底没有说话。
如月将窗扇推开些,两个小丫鬟拾掇完院子,远远地站在月门那儿玩。她慢慢地说:“杏儿心气高,我叫了柳莺进来,倒让她去了我小弟那里,想必她心里有些不受用。有些话我如今还不能对她说,她是重情重意的人,等将来她知道了,也就明白了。”侍琴只不作声,如月声音幽幽的听来便似自言自语,忽然语气一转,“至于你呢,侍琴,我当你是这府里我唯一的亲人。若你也与我隔心隔肚起来,再要我指望谁去?”
她一字一字地说着,因防着人听见,声音低微,却一字一字都打在侍琴的心上。侍琴手里的针线放下又拿起,拿起又放下,几次张嘴,终究只说了句:“我就是不明白。”
如月仍瞧着窗户外头,枝头一片枯叶禁不住秋风,挣了几挣,悠悠地在风中打着转儿,她的双眼便随着那落叶飘忽,一直跟到墙那头,也不知最终落到何处。不用回头,她也知道侍琴此刻的神情,那几个字实在把意思都说尽了。她原有满心的话要分辩要解说,然而错顿之间,心事便忽然化作一片空虚,如那叶子一般无凭无依。
过了许久,方低弱地一笑,淡淡地说:“不明白我为何这样忍着,不像我那贞烈的姐姐一样死了去?”
侍琴倏地抬眉,将手里的活计一摔,脱口道:“这话说得……”一时惊醒,到底强咽下后面的,转了口气才又说,“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如月点点头道:“有这意思也罢,没这意思也罢,反正你只消记得那晚上我跟你说的……”
话只说到这里,忽然止住,人也从窗前转回来,侍琴一见便知是有人来了,便也默不作声地重拾针线。果然过得片刻,门帘子一动,却是柳莺进来,回过了话,便又端了盆出去打水。如月见了就说:“你急什么,天黑还有一会儿呢。”
柳莺却道:“方才小陈说了,今儿王爷事情少,怕是就要来了。”
如月听了不言语,只下意识看了侍琴一眼,恰侍琴也正看她,两人目光一碰,侍琴却立刻避了开去,如月心里便是一阵空落,也只得慢慢地转开脸。
果然,天未黑时,端王便到了。如月隔窗看那熟悉的身影进了院子,才这一会儿的工夫,院里又落了一层叶子,他的衣摆蹭过,飒飒地轻响,竟也叫她心烦意乱,直想关了门窗,只当没见到他——从来未见过他才好。
来不及定神,端王已进屋来了。两人相处日久,如月知他是个极锐利的人,怕他瞧出自己正有心事,不肯和他目光相接,低了头看他的服色,问:“王爷才见了外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