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正中摆了一张长案,胤祥正站在跟前背着手低头端详。我走进去,他笑着拉过我说:“我的礼备过了,接下来就要劳累你了。”
我诧异地走到长案前一看,顿时看呆了。三米多长两米多宽的纸上整齐排列着十来行字,字体各不相同,大小却是分毫不差,顶端正中央是一个两寸长短的大号“寿”字,字体雍容遒劲,酷似康熙的笔迹。整幅字远观大气恢宏,近看细腻娟秀,任谁见了也惟有赞叹而已。
“这是你写的?做寿礼?”我一边啧啧称奇,一边问。
他揽着我的肩,手指着字幅说:“这是万寿图,大大小小总共一万个,可是费了我不少的劲儿。只不过,这才是一半的功夫呢。你从前不是跟慧儿专门学的绣字么?我要你把它描下来绣在绢子上,这样易存下,时间长了也不至于浸了潮气褪色,看着也不单薄,只是累了你了。”
我赶忙摆手:“亏你想得出来,你就不怕我弄砸了?家里有的是能人巧匠,几时轮到我了?这一描一绣,别人十几天便可,换了我至少要个把月,这可是给皇父的寿礼,我没有那金刚钻儿,断不敢揽这么精细的瓷器活儿!”
他伸手点了我额头一下:“瞧你这么一大套说词,如果不是要你绣,我画幅更精致的图不好么?能人巧人纵然再多,到了皇父跟前也抵不了你的分量是不是?倘若这绣工出自你手,意义便是大不一样了。哎,从前你送慧儿的那幅《琵琶行》我看着就好,练了这几年,总该比那时更多些长进了吧?”
“唉!”我大叹一声,“爷既然吩咐了,再不应下来也不像话了,只是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若是绣得不精,爷可别怪。”我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收桌上的字幅,心里也有些佩服他的心思,眼下这样的情形的确不宜弄那些珠光宝气的招摇,只希望现在的康熙还能够珍惜胤祥一片孺慕之思。
这个时候距离万寿节也只有月余的时间了,我光是描样子就描了三天,每一次坐在绣架前手都要抖上半天才能镇静,生怕有任何一个瑕疵会让胤祥的诚心功亏一篑。有时紧张感没有了,绣得顺手了,一直到夜半时分也不愿停下。越到后来,反而是他嗔怪起来:“都是我引的,没事弄这么麻烦的干吗,弄得你吃不得吃睡不得睡的。”我听了只是摇头,他弯弯的眼睛里映着的我笑容,足以遮得过眉头上紧皱的“川”字。
熙春园的贺寿宴定在三月十三,我们的寿礼恰好就在初十这天完成了。刚刚装裱完毕,宫里就传来了好消息,康熙居然特别叮嘱叫胤祥去。胤祥接旨后没什么特别的表现,只是在屋里不停地踱着步子,要不是我提醒差点连吃饭都忘了。
十三日一大早车子就套好了等在大门口。我不禁觉得好笑,前后跟着那么多生面孔的侍卫,倒比从前出门更气派,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皇上多宝贝的儿子呢。我坐在胤祥对面,看他一会撩开帘子看看外面,一会回过来搓着手思考什么,一会又抬头对上我的眼嘿嘿地笑,整个人活像个关不住的毛躁猴儿。
“爷要是坐不住,下去跟着跑跑?”我捂着嘴笑说。他听了脸上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两声掸掸衣服靠着软垫不动了。我挪到他跟前,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他的穿着佩戴,点点头说:“爷,这会儿在车里,有什么咱就闹什么,呆会儿车帘子一撩开,可就是另个样子了。嗯?”
他嘴动了动,把我的手拉过去使劲攥住,四平八稳地说:“行了,这就行了。”
迈进熙春园的大门,已经有太监过来引我们分别往两个方向走,我忍不住停下脚看着走向远处的胤祥,他略略收着下巴,步子迈得很是恭敬,小福子捧着寿礼跟在后面亦步亦趋。我仿佛能够感觉到他们每一脚落下的力量,从花盆底直直传到心底。
“十三福晋您这边请,女眷们都在后湖边水榭里头一处谈话呢,只等前头赏了戏一齐过去。”带路的太监朗声提醒着,却并不往前走,我回头对喜儿努努嘴,喜儿从手绢里拿出一块银子塞给小太监说:“公公辛苦。”小太监谢了赏方才弯腰摆手地引着我进了长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