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青年使者对中原官场毫无了解,见众人噤然不言,以为他们都怕了鞑靼铁骑,不由得意洋洋道:“我大可汗秉承长生天的仁慈,不想多造杀孽,让你们交出这些岁贡,换取这中原万里的宁静,实在是很划算的事!”
“岁贡?”元祈英挺剑眉一挑,好似第一次听到这个新鲜的词语,不怒反笑。
“大胆蛮夷,竟敢在朝堂之上口出狂言!我天朝何曾向你称臣,又哪来什么岁贡?!”
众人不用抬头,就知道是那位耿直然而书生意气十足的黄尚书。
青年仿佛就在等如此开口,张口正欲挑衅,皇帝终于开口了。
他声音不高,那沉稳下隐藏的压迫,却让鞑靼使者心生警惕,“使者,我该叫你穆那大人,还是穆那王子?”
元祈一开口,殿下诸人便目瞪口呆。
使者没料到有这一出,惊得连连后退,却被瞿云以大擒拿手一把制住。
“王子不用惊慌,朕并不打算把你扣在这里。只是烦请回禀你父汗,他书信所请,朕一律不允!”
穆那也不挣扎,瞪视间,一意轻蔑,“我鞑靼大军一至,你们中原江山片刻就会化为灰烬!”
“那朕只好效法先帝,把你们重新赶回漠北!”
元祈一径笑得温文悠闲,不愠不火地加了一句,“在发兵我朝之前,你还是祈祷你父汗能在‘弥突’中取胜吧!”
皇帝淡淡一句,结束了这次廷议。他轻松起身,望也不望阶下惊慌欲死的穆那,起身回宫。
风吹过他额前的旒冠,晶莹流金,更映得双目深邃,风姿若神。
申时刚过,后宫各殿便忙碌起来,太后在慈宁宫摆下家宴,虽说是欢乐雍睦,宫中一家,可嫔妃们没有一个敢怠慢,梳妆打扮之后,就乘着软轿肩舆,三三两两来到了慈宁宫,等候服侍凤驾。
众人才等了一会儿,太后身边的叶姑姑便从宫中出来,浅浅行了一礼,笑道:“太后请各位娘娘进去呢!”
众妃知道她是太后身边最得用的人,就是皇帝也要尊一声“姑姑”,哪敢受这大礼,纷纷避开,莺声燕语,一句一声地谢过,才小心翼翼地按品级入内。
只见一路瑞气祥宁,诸般宝器都是古趣盎然,却偏偏觉得清新雅洁,看不出一丝颓老,只在那光华流转间,偶露峥嵘。
走过四扇双交福寿镂花扇门,早有一众宫娥、管事恭候,穿过一百零八颗檀木香珠串成的帘幕,便进了主殿。
此间并不奢华,宫人随侍也殷勤周到,嫔妃们只是垂手侍立,平日的活泼机灵荡然无存。
只听得叶姑姑一声轻咳,一阵人影闪动,太后由左右拥扶而出,升座殿中。
有新晋的嫔妃,往日只是远远的晨昏叩拜,没有瞧得真切,此时偷觑,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只见太后虽然四旬,眉目间却仍如皎月明曦,美不胜收,一双晶莹眸子,流转间,威仪天成。
太后出身高门大阀,林家在前朝就与皇室有血姻之亲,这样的血统浸润,使得她顾盼之间,高贵凛然。
看她的眉目,与皇后有几分相像,只是一旁侍立的皇后,却不及她神韵一二。
她端详着两排嫔妃,眼中笑意温蔼,待她们盈盈下拜后,忙命她们平身,转身笑谓皇后,“真是姹紫嫣红,各擅胜场,你可给比下去了吧!”
皇后笑着受了,却娇嗔着不依,“母后见了妹妹们,就忘记淑菁了!”
太后笑着以扇指她,“这鬼丫头吃醋了!”
底下云贵人口齿伶俐,连忙捡那讨喜的话,说了凑趣,“皇后娘娘莫要生气,实在是众姐妹见了太后,如蒙煦日,巴不得多受些慈意照拂。左不过就抢了娘娘一天,太后可是视您如嫡亲生的一样呢!”
她说得双目盈润,一字一句皆出自真心,既把太后捧到了天上,又不露痕迹地恭维了皇后。旁边诸妃见她如此精乖伶俐,心中嗤之以鼻,面上却统统应是。一时之间,不知多少赞美恭维,如云雾一般飞向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