缺口很快被明军填土堵上,城上士兵竟是将棉被稻草之类的物什点燃往下投掷,这些东西里挟藏了火药,一经燃起,顿时便将城下楯车付之一炬。
攻城之战惨烈异常,金兵冒死不退,战至天黑,城上燃火,将火把、火球之物纷纷掷下,顷刻间城上城下亮如白昼,红彤彤的火光灼痛人双眼。
金兵伤亡惨重,尸横遍地,激战拖延至二更时分,努尔哈赤终于下令停止攻城,全军撤回营地。
三更过后,皇太极满身血污地回来了,我打老远见他雪白的铠甲上染得通红一片,险些晕厥过去。没等开口,他却已是一把抓住我,急问:“怎么身上有血?你受伤了?”
热泪盈眶,我哆哆嗦嗦地摸着他疲惫的脸庞,哑声道:“不要再打了……宁远有袁崇焕一日,便永远打不下来。”
皇太极闷哼一声,眼眸中闪过狠戾,“袁崇焕不过仗着那十一门西洋火器……”
“不是的,火器再利,也不及民心所向……你,你何时见汉人如此不畏生死,军民团结一心的?这,才是袁崇焕真正厉害之处啊!”
皇太极眉头紧皱,脸上表情犹如暴风狂袭,过得片刻,他终于按捺下烦躁心绪,长长地嘘了口气,“也许你说得很对,但是……以十三万的兵力若是拿不下宁远区区两万人,只怕真要被人当做一场笑话了。袁崇焕再厉害,能力也是有限,我不信他明日还能再撑得下去。”
听他如此一说,我便知多说亦是无益,只得哀怨惋惜地住了口。
翌日继续攻城,凄厉的厮杀声,隆隆的炮火声以及呼呼的北风交织在一起,到得下午申时许,金兵士卒受挫,竟无一人敢再靠近城下,八旗将领只得挥刀在后面驱逐士兵前进,然而那些士兵稍一靠近,便被明军炮火击中,非死即伤。
西门外的瓦窑成了金兵尸首的焚化场,民舍门窗被拆卸下充当燃火的材料,浓烟飘扬,烧焦的刺鼻味弥漫在宁远城四周。
攻击又持续了一夜,仍是一无进展。
第三日,金兵围困城下,明兵不断拿火炮轰击,努尔哈赤气得发狂,无计可施下遂命转攻辽东湾上的觉华岛。
觉华岛乃明军屯粮所在,适逢严冬时节,风雪交加,海湾上凝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层,无论走人行车均可来去自如。八旗兵踩着冰面杀入了觉华岛,岛上七千明兵全部阵亡。努尔哈赤盛怒之下,将岛上所居商民男妇一律屠戮干净,掠夺尽所屯粮料八万二千余石后,将岛内屋舍设施一俱焚毁。
努尔哈赤久攻宁远不下,八旗将士损失惨重,而攻夺下觉华岛总算聊以慰藉。二十七日,努尔哈赤心有不甘地率领大军撤离宁远,自兴水县白塔峪灰山箐处东归,大军路经右屯卫,于二月初九返回至沈阳。
努尔哈赤自二十五岁起兵以来,未尝一败,宁远不克对于他的打击可想而知。他年已老迈,心结难舒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然而对于汗王继承人他却始终闭口不提,仍是主张国政由八贝勒共同执掌。
七月二十三,饱受毒疽之苦的努尔哈赤决定前往清河汤泉疗养。八月初七,忽有汗谕传至沈阳都城,命大妃乌拉那拉氏随行清河。
沈阳城内顿时自发的陷入紧迫状态,阿巴亥带领随从前脚刚出城,皇太极已由潜至清河的密探得确切消息:大金汗王病危。
时局紧张,颇有种弓已满而箭未发之势。皇太极既然能探得密报,相信其他和硕贝勒应该也不例外。如今各家互相观望却又互相牵制,虽说努尔哈赤已定下八和硕贝勒共治制度,然而国不可一日无主,无论如何总得在其中挑一个人选出来继承汗位。
这个人人觊觎的位置,到底最终会落到谁头上?我虽明知最后胜出之人当是皇太极无疑,然而就目前形势看来,皇太极实在没有占据多大的优势。
对于今后势态发展的走向,连我这个未来人也已失去绝对的信心和把握。
“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在家憋了三日,我终于按捺不住焦急,追问皇太极,“你心里是否已有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