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林蓓岚到的地方叫射工村。”
第一条消息是这样开头的。温建国接下写道:“射工,那是种古书中的怪物,我不知道这村子为什么要取这个名。这个湘南的村子被山围着,村前有一些地,正翻过,大块大块的黑泥堆在田里,带着些金属的光泽。虽然没有下雪,这些黑泥仍然冻得结结实实。我和林蓓岚在村子里走着,想找一户人家住一晚。村子不大,只有二十几户人家,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村子里的人大多很怪异。”
这情景在他那个小说里也写到了,也许他发给我信息也和写小说一样。由于每次传过来的字数都不能太多,因此分成一段段的,虽然病句错字不断,可是当中衔接得很好,连在一起时没有一点脱节的意思,仍然看得很清楚。看来温建国的文字功夫真的很不错,也有可能他是把写成的一篇文章传给我。我倒了一杯热茶,一口口啜饮着,接着看下去。
那个村子依山而建,很有几分世外桃源的意思,在乡间走着倒也不累。温建国和林蓓岚两人一边看着风景,不住用数码相机拍着照。这村子十分平静,只是那些在田里劳作的农人见他们走来,一个个都爱理不理的,多少显得有些冷漠。
“建国,你过来!”
温建国正拍着落到山头的斜阳和余晖。由于没有工厂,空气十分清新,连天空也显得特别清澈,晚霞是一种鲜艳的金紫色。他正取着景,听得林蓓岚在前面叫着自己,抬头看去,她正站在一个石台前挥着手。
走过去,他才知道自己看错了。那并不是个石台,而是一口井,只是这口井用一块石板盖着。温建国走到林蓓岚身边,道:“一口废井,有什么好看的。”
“你看啊,别不当一回事。”林蓓岚蹲了下来,从拎包里摸出一张餐巾纸擦去了上面的泥土和灰尘。这块石板上还缠着一条已经生了锈的铁链。铁链足足有小孩的手臂那么粗,看上去就十分沉重。原先上面满是灰尘,也看不清,但林蓓岚刚插干净一块,温建国马上发现那块石板上居然画着一个八卦太极图。
原本这种平面雕刻相当粗糙,这个八卦太极图刻得极其精致,甚至阴阳鱼部份刻得极富立体感。虽然石板没有上色,但这个太极图可以让人感觉到明显的色差,这全都是雕刻的手法造成的。温建国登时大感兴趣,弯下腰来看着,道:“好漂亮!”
林蓓岚见温建国也很有兴趣,得意地道:“建国,为什么石板上要刻这个?”
“迷信吧。”温建国信口说着,“以前的人都迷信。”
他拿着数码相机拍了张照,林蓓岚道:“这个东西值不值钱?”
昨天他们去参观了一个旧宅子。那房子里到处是精致的雕花窗,连斗拱上都雕着暗八仙。那里的导游说,湘西民间还保留着许多类似的古建筑,不少人家里,尤其是很闭塞的村落里,往往有许多古董,有些住宅甚至是明代留下来的,一扇雕花窗,一口衣柜拿到拍卖市场上去往往能卖很多钱。林蓓岚那时就听得入神,温建国听她这么问,笑了起来,道:“你难道想把这石板偷出去么?太重了。”
如果村子里要有什么早先传下来的器皿,倒可以收买一下。温建国正这样想着,林蓓岚道:“建国,你给我拍一张。”
她坐在石板上,一条腿架在另一条腿上,侧着脸摆出一个姿势。林蓓岚总觉得她的右半脸要好看一些,因为拍的照片样子大同小异,几乎全部是往左侧着身子的。温建国笑了笑,退了两步,端起相机对准林蓓岚,嘴里说着:“把头抬起来一点……对,再侧过去一点……”
“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温建国吓了一跳,扭头看去。问话的是个扛个锄头的乡农,这个乡农大概也读过几年书,说得一口有些僵硬的普通话,倒也可以听懂。温建国放下相机道:“老乡,我们拍两张照片,不行么?”
那个乡农一脸惶急,象是温建国做了什么可怕的事。他扛着锄头冲到井边,小心地看了看井盖,当发现什么事也没有,才舒了口气道:“还好,你们没打开来。”
他把锄头放下来,打量着温建国和林蓓岚两人道:“你们怎么跑这儿来了?”
温建国和林蓓岚两人先前因为听不懂当地人的方言,根本不知该怎么走,这时才算碰到一个可以交流的人,他也舒了口气道:“我们迷路了。老乡,出去的话该怎么走?”
“你们走得也算远,有十几里路呢。”乡农垂下头沉思了一下,忽然道:“明天生产队里有辆车去乡里拉种子,带你们去吧,要不嫌脏,就在我家住一晚。”
温建国喜出望外,一把拉住那人的手道:“那真谢谢了,要多少钱,我们给。”刚拉住他的手,只觉得手掌中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低头看去,只见这个乡农大拇指上戴着一个班指,铜的,样子很古怪,他不由怔了怔。
“乡下人家,什么钱不钱的,要来也没用。”
那个乡农随随便便地说了一句,向前走去。他的腿有些瘸,可是走得很快,温建国跟得很吃力,林蓓岚则几乎要小跑才能跟上。温建国跟在他身后道:“大哥,该怎么称呼你?”
那乡农没停下来,只是道:“我姓柳,柳文渊。”
这名字几乎让温建国吃了一惊。那乡农看上去土里土气,名字却很文雅,比自己的“建国”更象个知识份子。他道:“柳大哥啊,谢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