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阿哥的尊贵气派已是如此了得,那褚英和代善他们岂不是更加厉害?那努尔哈赤……一想起努尔哈赤,我心寒不已,原先的愉悦心情跟着一扫而光。
“格格,今儿个您想梳个什么发式?”那大丫鬟安顿我坐下,极力讨好地冲我笑。
我没了兴致,只懒懒地说:“随便吧。”
“那奴婢给您绾个小巧些的两把头吧,配上这玳瑁镶金的扁方,一定很美……”一句话没说完,就听皇太极稚嫩沙哑的声音爆出一声怒斥:“胡说什么?你哪只眼睛看她像是已经出阁的格格?”
那大丫鬟一颤,手里捏着的梳子啪的一声落地,慌忙跪下磕头,“奴婢知错!奴婢该死……”在满人的风俗里,只有出嫁的妇人以及未出嫁的超龄女子才会把头发全部都拢起来,梳成旗头式样。所以以往我也只是在脑后简简单单绾个辫子就好,在发式上并没有多大讲究。
可是昨天阿济娜却花费了好长时间慎重地替我梳了个繁杂的两把头,我当时只是觉得发式既漂亮又高贵,却并没有往深里多想。这时见皇太极为这事动怒,才猛然提醒了我——阿济娜在三年前也曾替我梳过一回这样的把子头,那次是刚回费阿拉城的当晚,为了参加布占泰和额实泰的婚礼,她遵照努尔哈赤的命令替我盛装打扮……
我心里一痛,当时我只顾着生闷气,根本没有在意这些细枝末节。阿济娜……阿济娜也许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受到努尔哈赤的指示……半夜努尔哈赤出现在我房内并非偶然,即使那晚没有受到布占泰的醉酒骚扰,努尔哈赤也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我了。而阿济娜,她分明是知道的……她事先分明已经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然而却一句话也没对我说……
我抓紧胸口的衣襟,茫然地看向那面菱花镜中的自己。
连富察衮代都比我更能看透我身边这个贴身丫鬟,我却像个傻瓜一样茫然无知。阿济娜的二十杖责果然不是白挨的!她虽是我的丫鬟,但在关键时候,却出卖了自己的主子。
能怪她吗?我一向体谅做丫鬟的命苦,身不由己。但是我把她当朋友啊!我从没把她当个丫鬟,她却出卖了我……这三年,还不知道有多少关于我的点点滴滴,正是经她的口汇报到了努尔哈赤的耳朵里!
这样的阿济娜,好陌生!好可怕!今后在这个世上,我还能相信谁?我还应该相信谁?
“怎么了?脸色突然变得那么难看。”皇太极已经打好辫子,戴上圆顶帽,正眼巴巴地望着我,等我一起出去用早点。
那大丫鬟仍直挺挺地跪在我脚边,害怕得如筛糠般战栗。
“饶了她吧……”不知道是在对他说,还是对自己说,我怅然凄婉地叹了口气。从此以后,我要睁大眼睛,变得愈发坚强才行!这个时空并没有因为我的加入而变成一场梦幻般的游戏,它是如此的真实而且残酷!
碧波粼粼的玉荷池中放养了数千条红锦鱼,两位小格格正趴在九曲桥的桥栏上往水中投着鱼饵,不时飘来的欢声笑语令我心头痒痒的,差点按捺不住离开座位跑去和她们一块儿玩。
临时搭在池中央的戏台子上,明朝使节带来的一班戏子正咿咿呀呀地唱着戏,这对我来说,简直比六指琴魔弹奏的催命魔音更叫人忍受不了。我听着不耐烦,相信那班根本听不懂汉曲的福晋们会更加觉得无聊乏味。
“东哥格格……”
来了!我心里打了个咯噔,知道等待已久的发难终于来临。眯眼一瞅,发话的居然是老相识,努尔哈赤的庶福晋钮祜禄氏。这个钮祜禄氏虽是个庶福晋,论身份品貌地位皆不及孟古姐姐万一,但是她在万历十二年就嫁给了努尔哈赤,甚至比如今的大福晋衮代都还要早一年进门,再加上她替努尔哈赤接连生了四阿哥汤古代和六阿哥塔拜两个儿子,所以常常会自觉高人一等。
我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女人,明明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是的小妾,偏还趾高气扬太把自己当回事。相对而言,我对坐在她边上的那位庶福晋兆佳氏反倒要看着顺眼得多,兆佳氏与钮祜禄氏在同一年嫁给努尔哈赤,现今育有一子乃是三阿哥阿拜。
“东哥格格在兰苑住了三年多,想是吸多了那里的地气,人竟愈发出落得水灵了。”
吸地气?亏她想得出来!我又不是妖精!
“庶福晋谬赞了!”我勉强挤出些许笑容敷衍她。
今天也不知是什么日子,真是撞了邪运,大过年的也没见过努尔哈赤的老婆儿女来得这么齐全的。
此刻在这座池心凉亭内,大福晋富察氏衮代端坐于正中首位,下首左右两边分别坐了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和侧福晋哈达那拉氏。伊尔根觉罗氏是七阿哥阿巴泰的生母,而哈达那拉氏则是海西女真的哈达部贝勒扈尔干之女阿敏,与叶赫部的孟古姐姐同一年嫁给努尔哈赤。努尔哈赤在万历十六年五月娶了她,跟着九月费阿拉城便迎来了孟古姐姐,随即努尔哈赤将阿敏彻底抛于脑后,前后不过四个月的夫妻恩爱,她至今膝下无子。看着阿敏平庸的长相以及木然的表情,连我都不禁替她感到悲哀,不知道如今在努尔哈赤的脑子里究竟还记不记得曾有过她这么一位妻子。
哈达那拉氏阿敏右手边坐着的是叶赫那拉氏孟古姐姐,此刻皇太极正伏在她膝头缠着额娘絮絮地撒娇,见我目光投来,他似有所觉,回眸瞥了我一眼,小脸上微微泛红,想是因为被我撞见他放下故作老成后孩子气的纯真一面,所以有点尴尬和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