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成长(4)

独步天下(上) 作者:李歆


“我想回家。”我轻轻地叹息,不管她到底能不能真正听明白我的意思,我也只是任由自己发泄压抑许久的惆怅,“我想要自由……”

窗外的蓝天如此的明媚,空气清新得令人迷醉,可这么广袤的空际,却容纳不了我一颗脆弱的心。

小小的屋子里一片沉寂,静得无声无息,窗外偶尔有小鸟飞过,羽翅扑闪的响声让我无限向往。

“东哥……”

“嗯?”

“你知不知道,爷昨儿个在殿上已当众宣布,等他归老之后,要将所有的妻妾儿女都归二阿哥所有。”

啪的一声,飞翔的鸟儿不知何故,竟一头撞在窗棂上,摔落在地。

我倏地转身,愣愣地望定她。

阿巴亥的脸色苍白间透出一层淡淡的,透明的嫣红,眼眸闪亮。

眩晕感随之袭来。

女真人婚配盛行“转房”之俗,即所谓的父死则妻其母,兄死则妻其嫂,叔伯死则径亦如之。所以,努尔哈赤指明今后百年身故,由代善接收妻妾本无可厚非,这也原已在我意料之中,可是……为何阿巴亥会有如此柔和的眼神?

这种眼神让我心惊肉跳!

“你……你……”我喃喃地吐出两个音,竟觉如鲠在喉,艰涩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少顷,她脸上神色收起,又恢复成雍容华贵的侧福晋,冲我含蓄一笑,“我回去了。爷交代的事,我也做完了……”她顿了顿,又加了句,“你放心,他问起时,该说的我便说,不该说的绝不会多嘴。”

我嗤地一笑,“侧福晋也请放宽心,东哥亦是如此。”

她含笑点点头,转身走了。

等她走后,葛戴灵巧地蹭进屋来。我看看她,又抬头看看窗外的天,忽叹:“恐怕要变天了……”

“不会啊。”她困惑地说,“今天天气很好啊,不可能会下雨的。”

“只怕现在无妨,却难免今后……”

“格格在说什么呀?奴婢都听不懂了。”

“听不懂才是有福之人……你傻愣着干吗,我要的点心呢?”

她空着两只手,呆了呆,才叫:“呀!我给忘在厨房了……”

明万历三十一年,正月初一。

昨日除夕夜的晚宴,我照例推辞不去,可是没想到天方蒙蒙亮,竟被人吵醒。一道身披绛红色的羽缎斗篷的影子,掀了厚厚的棉帘子直闯了进来,在我跟前一晃,“还窝在炕上做什么?快起来跟了我去。”

我懒懒地只是不动,连眼也懒得睁,“别处玩去吧,我再睡会儿……”

“呵。”他笑,“敢情是把我当成老八那小子了么?快起来看看我是谁?”

“管你是谁。”一股冰凉冰凉的寒气往我捂紧的被角里直钻,来人嗖地抓住了我的一只脚,我嘶地抽气,拼命蹬腿,尖叫,“搞什么……”

双眼睁开,话却只喊出了一半,炕头上坐着眼眉带笑、英姿飒爽的男人竟然是努尔哈赤。

我缩回脚,磨蹭着坐起身,仍是用棉被将身子裹得紧紧的。

“爷怎么来了?”

“快些起来,带你去瞧好东西。”

“狩猎么?没意思,我不想去。”

他今天兴致颇高,竟不在意,扭头对一旁的葛戴吩咐:“去!伺候你主子穿衣。”

葛戴不敢不从,磨磨蹭蹭地过来替我穿衣,我边打哈欠边推被子,瞥眼见他仍是大马金刀地坐在房内,不禁来气,“麻烦爷先回避!”

“架子越发大了!”他站了起来,却没出门,反近身凑了过来,“要不爷替你穿吧。”

这下子倒让我警觉起来,今儿个努尔哈赤实在是太反常了。

一会儿穿戴妥当,我自让葛戴替我梳头,他站在我身后,手里抚着我领子上的一团火红色的裘皮,问:“这火狐狸皮子倒是件稀罕物。老大送的还是老二送的?嗯,老大送的你不会穿身上,多半是老二……”

我使劲白了他一眼,拍开他的手,“这是八阿哥孝敬我的。”打从皇太极五岁起送了我第一张火狐皮毛,以后每年他都会送一张来。都说火狐狸难找,要活捉而不损及皮毛更是难得,于是我格外珍惜,藏了这些年,凑了五张整皮子,去年冬见葛戴会裁衣,便让她给我制了件短皮上衣,但衣样子却按着我的意思做得极具现代感,竟有些类似于男人穿的马褂子。幸而是在家穿,外人想瞧也瞧不着,也免去不少麻烦。

“皇太极这小子也算是真有孝心了。”努尔哈赤站在我身后,惊羡地打量着我,随口道,“这几日孟古病了,他日夜守在榻前,不眠不休,端茶奉水……我的儿子里,也就数他最有孝心。”

“姑姑病了么?”我诧异地回头。

“不是什么大病,女人家动不动就爱头疼腰酸的,她身子又弱,往年一到冬天总也容易得病。”他没在意地随口回答,一把将我从凳子上拖起,“走!走!带你出去透透气!”

我百般不愿,“我要去瞧姑姑。”

“一会儿去,一会儿回来后再去……”不由分说,将我生拉硬拽地拖出门。

只带了正黄旗下的十余名小兵跟随,努尔哈赤便带着我离开费阿拉城,纵马驰骋。我因骑术不佳,平时就很少独骑,现如今更是只能坐在努尔哈赤身前,抓着马鬃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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