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在平静中度过了。
这平静中酝酿着一种神秘的沉重气氛。黄巢、黄存、黄揆、黄思邺、林言和葛从周待在书房的时间更多了,偶尔还有些我不认识的粗豪的陌生人来到家中,他们好像在紧张地筹划着什么事情一样,他们的谈话涉及了武器、军饷这样的词,而他们绝对不是像要投军的人,我知道,大唐的历史也许要在他们的手中改变了,这种感觉在我心中引起的情绪很奇怪,不是兴奋,不是害怕,也不是担心,而是一种期待和悲伤相混合的东西。
平静的日子不久就会一去不复返了。
我在院子里,雪早已经融化了,天气异样地寒冷,春天的气息还很弱很弱,可是我感觉到了,寒风中有微妙的温柔味道。
院子里有一棵柳树,还没有爆出新芽,可是柳枝已经变得柔软了,泛着不易察觉的浅绿色,要很仔细才能看到。我伸出手,抚摸了一下这新绿,好像抚摸了一下春天凉凉的面孔。
“非烟姑娘,天还冷着呢,小心冻着了。”
我听出是葛从周温和的声音。我回过头,对他笑了笑,“不妨,已经春天了。”
“是啊,已经是春天了。”葛从周用似乎能穿透人心的目光看了我一眼。
“我觉得这个春天会是个不平常的春天。”我含笑看了他一眼。
“非烟姑娘说得对,这个春天会是个不平常的春天。”葛从周也笑了笑,他笑起来好像有一束阳光投射在脸上,我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见他时因为忧愤而严峻的神色。
他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忽然道,“真想听姑娘再弹一曲《水调歌头》,就像风陵津初遇姑娘时的一样。”
我笑了,“葛公子若真的想听,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以为姑娘已经忘了风陵津上弹的曲子了呢。”葛从周微笑着。
我轻轻地皱了皱眉,因为想起了玉儿。
葛从周也轻轻地皱了一下眉头,忽然郑重地对我说,“我还没谢过姑娘的两次救命之恩呢。”
我诧异地看着他,一次在皇宫中我救了他,另一次是在法场边上,那天我正从兴庆宫到大明宫去,奇怪,当我从凤舆中故意摔出来的时候,他与黄巢所骑的白马应该已经走远了,如何知道是我,甚至黄巢和红霞都不知道当时我也在场。
葛从周看出我的疑惑,道,“我经过凤舆的时候,曾经回了一下头,我没有看清姑娘的脸,可是姑娘的一双眼睛,如清水般的眼睛却是我忘不了的,不过,当时我只觉得姑娘的眼睛熟悉,并没有马上想起来,直到后来在宫中再次遇到姑娘的时候,才闪电般地想起来。从周何幸,竟获姑娘的两次恩惠。这救命之恩,实难言报。”他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块黄澄澄的东西来,道,“这金麒麟乃是我从小佩戴之物,是我娘亲给我的辟邪之物,一直想送给姑娘赏玩,姑娘若不嫌弃,请收下。”
我忽然想起了武公业,他也送了我一块辟邪的玉佩,结果自己却没能逃过一劫。我摇摇头,“葛公子太客气了,既是你娘亲送你的东西,非烟绝不能妄取。”
葛从周的目光一暗,“非烟姑娘还是嫌弃了。”
“葛公子多想了。”我低声道。
“那就请姑娘收下吧。我既然已经说了要送给姑娘,就绝没有再收回来的道理,若姑娘不喜欢,留着送给别人也行。”看样子如果我不收下,他就会把这个金麒麟立刻扔掉。
我只好接了过来,“非烟却之不恭了。”
葛从周的目光又亮起来,似乎我收下他的东西也是对他的恩惠一样,我有些不安,似乎我认识的男人都喜欢送东西给我,这里面有不对劲的地方,到底哪里不对劲,我也觉得有些茫然。
晚上,我在房中弹起了《水调歌头》,白天我可以说是答应了弹给葛从周听,我不可能单独对着他弹,因为我觉得,以后我只能单独对黄巢弹,因此用这个折中的办法,让葛从周听到这曲曾经在他抱着必死的决心一心去救父时安慰过他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