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身子一轻,疾速向窗口掠出,我一阵眩晕,闭上了眼睛。
夜里已经微寒的秋风吹在我的身上,我不由得张开眼睛,泠泠秋月,如水清辉,一团团树影向后退去,我的罗裙飞起来,像一片云,我的青丝飞起来,像一面旗帜,我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只有梦中,才有这样的速度和这样奇妙的飞翔感觉。
滔滔水声在前面响起,应该是快到了黄河或者是渭河之岸,我已经闻到了水的潮湿味道。
飞翔终于停止下来。
我还在蒙面人的怀中,顾不上看四周的环境,一双眼睛紧紧盯住了蒙面人的眼睛,这双眼睛,那么黑,那么亮,闪着无限狂喜。小刀一般的双眉向上扬着。
是的!是的!是他的眼睛!昨天在马车的窗外一掠而过的眼睛也是他的!
我的眼睛潮湿了,整个黄河的水涌入我的眼睛,再狂涌出来。
“象哥哥!”我喃喃地低声叫道。
赵象的眼睛更亮了,就像多年以前一样,亮得吓人。“烟儿!你认出我来了,烟儿,你还能认出我来!”他放下玉儿,一把扯开黑色的面纱。
月光下,赵象就像是天神下凡一般,刚毅的脸,线条分明,秋月给他镀上了一层光辉,使他的脸好象是银子铸就的,他俯首看着我,眼神混合着狂喜和爱怜,八年前,他也曾这么抱过我,这个怀抱,多么熟悉和温暖。
“象哥哥,放我下来吧。”我的脸微微红了,我们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八岁的烟儿和十岁的象哥哥了。
赵象的眼睛如烟花般地绽放出夺目的光彩,他不但没有放下我,反而抱得更紧了,“不,烟儿,我要一直抱着你,永远不再放开了!”他说得很快很急,每一个字却很清晰地送进我的耳中。
永远,八年前,象哥哥也说过他要保护我,一辈子都要保护我。可是这八年中,我几乎死了好几次,象哥哥,没有谁能保护谁一辈子的。
赵象的另一只手抚着我的头发,我的头发在他的指尖倾泻着,温柔地说,“烟儿,对不起,我差点错过了,这些年,你吃了不少苦吧。”
我微微一笑,“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无论是什么事,都会过去的,我不想对他说这些年来我遇到的事。
我看着他,问道,“象哥哥,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赵象的脸露出悲怮,“你还记得你送我手绢的那一天吗,我回到家,却看到了一副这辈子也不能忘记的情景,家里一片狼藉,到处洒着血,那是父亲的血,父亲躺在血泊里,一个红衣女子,正用剑指着父亲,父亲还剩下一口气,他抬头看见了我,焦急的眼神示意我离开,我呆了一下,什么也不管,向那女人扑过去。那女人回头看见了我,狞笑了一下,说,‘好,正好来个斩草除根,让我把这孽障先杀了,让你看看,你的儿子是怎么样死在你面前的!’她的剑一闪,剑尖就逼近了我的喉咙,我看见父亲用尽了最后的力气,纵身一跃,死死抱着了女人的腿,对我大叫,‘象儿,快跑!’,女人回身一剑,刺入父亲的咽喉,剑一拔,父亲的血飙射而出,全喷在女人的身上,有几滴滴在我的脸上,温热的血,父亲的血!我狂乱地叫着父亲,向女人扑过去,我要跟她同归于尽。女人正在举剑刺我,忽然一道黑影子卷了过来,把她的剑卷偏了,我的身体一悬空,低头一看,我被一个黑衣人抱在怀里,那黑衣人带了一个金属面罩,他的声音很奇怪,好象是有人敲着一个大钟后的余音,嗡嗡地回响,他对女人道,‘浣娘,你竟然要对一个小孩下手吗?’浣娘大叫,‘你是谁,拿命来!’她举剑向黑衣人刺来,黑衣人只是拂了拂袖子,浣娘就跌到了一丈开外,黑衣人抱了我就走,劲风在后面响起,黑衣人头也不回,道了声,‘执迷不悟!’袖子一拂,我看见浣娘像断了线的红色的大风筝,飘落在父亲的身边,再也不动了。黑衣人叹了一口气,‘这也算是成就了你的一段孽缘了。’后来,我被黑衣人带到了一座深山里,跟他学习武功,他并不让我拜他为师,也不多和我说话,我叫他师傅,多次问他为什么那个红衣女人要杀父亲,他只是叹一口气,并不告诉我。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教我武功,我拼命地练武功,我不知道自己练来干什么,杀害父亲的浣娘已经毙命,我连仇都没法报!烟儿,在深山里,我每天都在想你,我慢慢明白了,我练习武功,就是为了保护你,烟儿,若不是你,我一定会崩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