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春明门,皮日休就要我将玉儿放下来。
我嘱咐了一下她,就在街边站着,不要乱跑,不然象哥哥找不到她,玉儿眼泪汪汪地看了我一眼,说声“步姐姐保重。”就下了马车。
我隔着帘子,看着玉儿挽着小包袱,有些失措地站在街头。不由得心一酸,泪滚滚而下,放下帘子,把一切关在帘外,很快赵象就会过来把玉儿接走,一切,已经不在我的生活之内了。
我注意到了南边的坊名,道政坊。
马车向前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
我觉得有些奇怪,难道一入城门,就到了皇城?不可能啊,长安的皇城和宫城的布置应该和洛阳的差不多,应该在正北才是。这里还是外郭城的东城,怎么就停了下来。
我掀开帘子,北边的帘子,抬起头一看,看到了一段暗红色的高墙,一个高大的铜门,门上挂着“通阳”两个大字。
这不像是一个里坊的门,倒像是宫门。
在门口停了一会,我暗自奇怪,又不进这门里,也不走,到底要在这里干什么,过了半个时辰左右,皮日休走过来,对我说道,“非烟姑娘,时辰到了,请下车吧。”
原来是在等时辰,对了,皮日休说过要卯时入宫,现在应该是卯时了。果真到了!到了什么地方了?我虽然疑惑,也得下马车来。宫门是不让马车进入的。
宫门站着四个侍卫,分列两旁。他们一看见皮日休和两个侍卫,便一举手中之刀,示意可以进宫,应是早就得了消息了。
一进宫门,两个绯红衣衫的宫女,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迎了过来,笑道,“奴婢玉兰,奴婢小蓉,见过步才人娘娘。”
才人?娘娘!我一下子懵了,才人是皇宫嫔妃里的正五品,我什么时候成才人了!我不解地回首看皮日休,他只是微笑不语,我明白了,我已经被皇上封为才人了,或许,这个才人只为掩人耳目而已。
皮日休和两个侍卫对我施了一礼,“步才人安歇,臣告退。”
此刻,纵有万千疑问,我也只能藏在心底,日后再作理会,我点点头,“三位大人辛苦。”
一个侍卫把我的包袱和琵琶交给了小蓉,转身离去,看着皮日休和侍卫远去,我忽然觉得自己被一个人扔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虽然皮日休也不算是故人,可总归是认识的,现在,我真正成了无依无靠的人了。
玉兰一张窄窄的小脸,一双娇滴滴的清水眼,甚是伶俐,小蓉一张小鹅蛋形的脸,一双微微上斜的凤眼,看起来很安静,她们上前一步,搀住我,向西走去。
我举目一望,前面是一个大广场,青石铺就的地面,秋日西偏的太阳,斜射出淡金色的光,照着宫里的一切,辉煌中透出一些冷落。广场四面都被高大的朱红宫墙阻隔,对面又是一道大门,上书“明光门”几个赭色大字,玉兰搀着我,小蓉拿着包袱和琵琶跟在身后,玉兰对守门的两个侍卫点点头就进去了,迎头的一处宫殿,上书“龙堂”两个凝重的大字,飞檐重重,金黄的琉璃瓦和淡金的阳光交互辉映,晃动着粼粼的金波,让人一时有眩晕的感觉。
“这兴庆宫好久没有新的妃子入住了,有些冷清了呢,娘娘入宫,真是太好了。”玉兰很是欢喜的样子,“娘娘又这么美丽,兴庆宫有幸啊。”
兴庆宫?这就是兴庆宫,玄宗还是皇子时住的宫殿,玄宗和杨贵妃住过的宫殿。杨贵妃殒后,这极负盛名的皇家园林,号称三大内的“南内”就渐渐被冷落了下来,几乎可以说是荒芜了,皇上为什么要把我安置在这里?难道他准备把我一辈子放在这里为她击筑吗,我的心一沉,如果是这样,我就见不到魏王了,他一定不知道我会在兴庆宫了——就算知道了,我现在的身份是皇上的才人,他又能怎么样。我想起了他叫我走的冰冷语气,似乎永远不打算再见到我了,我一片痴想,只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可我,只想看他一眼,远远地看一眼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