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兰,把崔芸娘给我唤来。”我坐在寝宫里,出了一会儿神,叫住正要走出去的玉兰。
过了一会,崔芸娘轻轻走了进来,“娘娘有事找我?”
我默想了一会,又挥挥手,“没事了,你去吧。”
崔芸娘正欲走出去,忽然转身,说道,“娘娘是不是想问问林昭媛的事儿?”
我诧异地看着她,这崔芸娘不愧是掌事宫女,我的心事也瞒不过她。
“娘娘,奴婢只想说一句话,兴庆宫虽然人少,可并不是个清静的地方,有些事娘娘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好,无论听到什么,只当没听见最好。”崔芸娘朝我和颜悦色地笑笑,转身出去了。
我拿起琵琶,抚弄了一会,终究还是没有打开绿绸布,叹了一口气,放下琵琶,踱至窗口,看了看外面的菊花,复又坐在床沿上。
玉兰悄悄走进来,“娘娘,如果实在是闷了,到楼上看看街景吧。”
我记得头一天来时,玉兰也曾经说过类似的话,还被我堵了回来,现在若是答应了,岂不是打自己的嘴巴么。
玉兰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道,“娘娘不必多虑,把临街窗口的湘妃竹帘放下来,外面的人是看不见娘娘的。”
我站了起来,“也罢。玉兰,就上三楼看看吧。”
“三楼好,楼高,就算不放下帘子,街上行人也看不见娘娘。”玉兰乖巧地说。
为了万无一失,我还是让玉兰给我蒙上面纱。
三楼离地几丈高,周围都有游廊,不过我没有走到游廊上,只是进了一间房中,这房里摆着文房四宝,陈设极为洁净,南墙边竖着一个紫檀书架,上面一格一格地排放着书籍,飘出一阵阵有些陈腐的墨香,四扇紫檀雕花屏风,上面是梅兰竹菊四君子,一个三尺多高二尺之宽的盆景,山石青苔,绿意森森,铜鼎中焚着百合宫香,想来应该是玄宗时与兄弟们吟诗下棋的地方。
西面临窗的墙角,放着一个旧窑牡丹图案的大花瓶。玉兰赶紧给我拿了一张凳子,置于窗边,放了一个软垫,扶我坐下来。
窗外隔着栏杆,只是看到远处的里坊房屋的屋顶,深红色的瓦,错落在树叶已经掉光的树丛之中,我记得第一天入宫的时候,对面的坊名是道政坊,坊中的长安居民,现在应该纷纷回家,烧水做饭,呼儿唤女,享受天伦之乐了吧。
这种平凡的天伦之乐,我却是永远也感受不了了,我的心里忽然有些发沉,便站了起来,对玉兰道,“我还是下楼吧,这里也看不到什么。”
“娘娘不妨到游廊边,这时候街上行人应该不会很多,看看街景也是好的,起码都是些实实在在的活人来往的地方。”玉兰说着,忽然住了下来,掩住了嘴巴。
我苦笑了一下,她说的是事实,兴庆宫风光秀丽,可住在里面的人,可不是些半死不活的人。我由着玉兰把我扶至游廊的栏杆前。
我俯身向下一望,赭色的坊墙在冬天傍晚的寒风中显得有些落寞,街上果然行人稀少,偶尔有一两个走过,也是行色匆匆的。
坊与坊之间的街道本来就不允许设酒楼店铺,更何况这是在兴庆宫外的街道。就连西南的东市,也因为日暮时分显得萧条了。
我看了一会,觉得无趣,正要转身,忽然从城门方向传来嘚嘚嘚的马蹄声,我和玉兰都好奇地遥望过去。
“有个红衣服的姑娘呢。”玉兰羡慕地叫起来。
我也看见了,像团红色的火一样,在阴沉的街道上飞过来,简直好象要把所到之处都一把火点着,烧毁。
后面一匹马上坐着的却是一个灰衣男子,也如流星般地奔过来。
我的心中一动,这样的情景好象甚是熟悉,到底在哪儿见过呢?我正想着,红衣女子的马已经到了楼下,她忽然抬起头来,向我看了一眼——也许她什么也没看见,只是抬头随便望望罢了。
可就在这一瞬间,我差点惊叫起来,红衣女子正是当时在洛阳东郊山上樊姑娘坟前授我软缎手绢之人,她是红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