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惶恐道,“皇上此话,让臣妾羞愧无地。”
皇上拉着我的手,道,“非烟,你太紧张了,让你看一样你的旧物吧,你随我来。”
旧物,我有什么旧物会在他这里面,我涌起一阵疑惑,身不由己地跟他向紫云中飘去,过了几道纱幄,他站住了,向我示意着,“看!”
我引目往墙上一看,墙上悬着一幅牡丹图,墨色的枝叶疏密有致,浓淡相宜,衬着那一朵朵牡丹,怒绽的牡丹,含苞的牡丹,欲开未开的牡丹,牡丹皆作两色,一为淡紫,一为粉白,没有牡丹常有的雍容华贵,却多了菊花的秀雅清爽的风姿,好象这些牡丹是国色中的隐士,天香中最淡的一缕。几笔淡淡的山石,把几株牡丹似托未托的,虽是山石,却更像几朵淡褐的云。旁边有一行小字:咸通十二年,读白乐天之牡丹芳一诗有感而作。
这正是去年我画的牡丹图,皮日休看到讨了去,原来却在皇上这儿。这确是我的旧物,刚画好就送人,我都已经忘了它了,这乍地一见,还是感到了丝丝缕缕的温暖,一些已经遗忘了的往事也幽幽浮了出来。
“这画,我每天都在看,非烟,你这画的是牡丹,其实却不是牡丹,而是菊花,对吧。”皇上笑道。
我微微一惊,除了皮日休,大概就他解画中意了吧。我微微垂目,“臣妾酷爱菊花,画牡丹却不得其风骨,让皇上见笑了。”
“不是让朕见笑了,而是让朕见惊了,朕看到这幅牡丹图时,真正吃了一惊,牡丹若有这风骨,才真正可称为国色。因此,朕无日不想把你接入宫中。”皇上宠爱地看着我的脸。
我害怕碰到他的目光,那隐隐的火焰让我惊慌。
皇上含笑把我又带回放着琵琶的桌子前,松开手,用一只手很轻很轻抬起我的下巴,在我的眼睛上亲了一下,道,“你还是有些紧张,给朕弹一曲吧。”
“臣妾尊命。”我屈了屈膝,尽管心因为他的一吻咚咚地跳着,可总算松了一口气,我很怕他就此不松开我的手了,弹一曲至少还可以拖延一下时间,可拖延的时间终归有限,我应该怎么办呢。
他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坐下,指了指另一张椅子,我谢了恩,坐了半边,拿过琵琶,开始一层一层地剥开绿绸子。
琵琶慢慢露出来,浅檀色的琵琶闪着幽幽的光泽。我感觉到皇上的眼睛紧紧地盯在琵琶上。
“把琵琶给我!”他忽然有些急促地说。
我抬起眼睛,皇上的目光忽然变得奇怪而复杂,我无法说出那眼神,只觉得惊悸,他好象认识这把琵琶一样!我站起来,双手把琵琶奉上。
他的双眉蹙起,轻轻地抚着琵琶,我发现他的手有极轻微的颤抖,我不敢说话。
红烛就在极近的地方燃烧着,烛光一直燃入皇上的眼睛中,红烛忽然跳了一下,爆出一个大大的烛花,听说烛花爆出,是有喜事的征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间,皇上忽然沉声问我,“你娘亲叫什么名字?”
我吃了一惊,皇上怎么会问这个!我微微红了眼睛,低声道,“臣妾娘亲已经仙去八年了。”
“朕是问她叫什么名字!”皇上有些急躁。
“步归。”我已经有些哽咽了,只是尽量压抑着,不想惊动了皇上。
“步归,步归,何不归——她可是姓何?”皇上抚了一下琵琶,一个低低的声音嗡然响起。
“臣妾亡母娘家确是何姓,皇上如何知道。”我疑惑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抓住了我,这个琵琶,难道,与皇上有关!
皇上放下琵琶,霍然站了起来,大声向门外叫道,“来人!”
两个太监应声进来,跪伏在地上,“奴才听皇上旨意。”
“把步昭媛送回宫去!”皇上的脸色阴沉得吓人。
两个太监唬了一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除非嫔妃犯了严重的过错,不然,在侍寝时是不可能突然把嫔妃打发走的,他们抖抖索索地应道,“奴才遵旨。”然后爬起来,对门外道,“任内人进来,收拾东西,送昭媛娘娘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