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安化公主来看我,把我那些字画看了一遍,笑道,“娘娘的琵琶很久不弹了吧,横竖反正没事,不如今天教我弹琵琶。”
我便命玉兰把琵琶抱过来,解开,教安化公主认弦。她抚着琵琶,凝了一会神,忽然咯咯一笑,道,“我想起来了,父皇书房中曾经有过一把琵琶,跟这个简直一模一样——恐怕是一个作坊里制出来的,怪道那日觉得眼熟呢。”
我的心一跳,皇上的乐器自然不会是凡品,绝不可能是在街上的作坊买来的,难道——难道娘亲的琵琶果真是皇上所赐,忽然想起初见的时候,皇上曾经说过我像一个人,不,是两个人,这两个人其中一个,便是娘亲吧,我的心中模模糊糊生出一个念头,自己也不禁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连忙丢开。
安化公主走后,我不禁对着琵琶陷入了深思。
心中乱糟糟地闪过千个念头,如果皇上见过娘亲,又赐娘亲琵琶,这交情一定不浅,危急万分时,娘亲什么东西都可以不要,就是舍不下这把琵琶,但又不许我弹琵琶,这里面,一定有个什么缘故,皇上那夜的脸色,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一样,毫不容情地把我遣回九华宫,难道,我愈想愈惊,冷汗不禁涔涔冒了出来,难道——我的心中猛地一亮,难道,我是皇上的亲生女儿!
我被这个想法吓得全身的血都凝固了!
我极力想丢开这个想法,可是这念头愈来愈顽固地在脑子里慢慢清晰起来,如果,我是皇上的亲生女儿,就完全可以解释那晚在浴堂殿中皇上的举止了。
这乱了伦常的事简直把我吓坏了!我是皇上私生的女儿,现在又成了皇上的昭媛!这不容于天理伦常之事居然发生在我身上,命运为何如此一再戏弄于我!
接下来的念头更是让我惊跳了起来,如果这是真的,那么,魏王就是我的亲哥哥了!
不!
我手一推,桌子上的书掉了下来,哗啦一片响声。
不,魏王决不能是我亲哥哥!
“娘娘!”玉兰闻声进来,看到我的狂乱样子,吓了一跳,忙不迭地扶住我,“娘娘怎么了?”
我似乎没听到她的声音,痴痴呆呆地看着那把琵琶,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泪水都弥漫出来。
任盈儿、吴东堂、小翠、小倩都跑了进来,看到我如此情形,都唬得面无人色。
“快扶娘娘回房歇息着去。”吴东堂道。
玉兰和任盈儿赶紧把我扶住,向寝宫走去,小翠小倩留下收拾掉在地上的书籍。
我以为我会大病一场,谁知竟然好好的过了一个年,照例换了门神,对联,新油了桃符,四处焕然一新,也跟别的嫔妃一样,到皇后宫中行礼领宴,只是,那些极致的热闹繁华与我一概无关罢了,在麟德殿的皇宫年宴上,也远远地看见了高坐宝座上的皇上,他一眼也没有看我,也许,我在他的回忆中,成了不堪回首的一段,他根本不屑于再看我一眼,因为这事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他也决不会认我。我也远远地看到了魏王,他一直注视着我,我避开了他灼灼的目光,我已经没有权利再看他了。我入宫,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和错误。我本来应该在轻歌曼舞的牡丹亭天籁司中做一个头牌姑娘,迎来送往,韶华不再的时候,做一个教人弹琵琶的老姑娘。
九华宫的年,过得冷冷清清的,除了例行的探视,几乎没人上门来,在别的嫔妃眼中,我已经是彻底地失宠了,就像瘟疫一样,对我避之唯恐不及,走在路上也装作没看见,份位低些的实在躲不过去,也只是敷敷衍衍地过来行个潦草的礼,便推说有事走开了,有些嫔妃在皇后面前时不时地来一两句谗言。期间只有皇后娘娘和郭淑妃派人送了些东西过来,安抚了我一下,皇后应该是听了些什么闲话,也并不热心去替我在皇上面前说好话了,只是淡淡地派人安慰安慰而已。花昭仪和田婕妤特来看了我一次,她们俩倒不是落井下石的小人,对我说了许多话,还说了些宫中之事,我只是无心倾听,勉强敷衍着,安化公主也忙得没有上门,不知道在疯些什么,她虽然算是我的知己,可这些事,我根本不可能对她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