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进来吧。”皇上对门外道,两个内侍抬了一个青绫布包着的长条形的东西,置于屏风前,揭开了青绫布,原来是一架筑!
好久没击筑了,自从在上阳宫里为魏王击了一曲《菩萨蛮》后,已经快半年了吧。
魏王,我心中痛了一下。
皇上挥手让内侍和任盈儿玉兰都退了下去,含笑对我说,“非烟,这大明宫中,已经没有人会击筑了,今晚是元宵之夜,我什么也不想要,除了你和你的筑声。”
这话暗含的意思让我面上一红,我低头道,“那就让臣妾为皇上击一曲吧。”
“不忙。”皇上轻轻一拉,就把我拉到他跟前,凝视着我,“今天晚上,你就在席间脉脉不语,光芒也盖过了后宫所有佳丽。非烟,你是我的。”
我低下头。
“现在这素净的装扮更适合你,简直就是观音下凡。”皇上把我拥入怀中。
在他强烈的男人气息中,我几乎窒息。
“非烟,你知道不知道,我险些错过了你。”皇上喃喃道,然后放开我,端详着我的脸,“幸好皇后告诉我你的生辰。”
我忽然明白过来,皇上原来真的以为我就是他的私生女儿,今天晚上,他看我的时候问皇后娘娘话,应该就是问我的生辰八字。从我的生辰上推断出来我不是他的女儿,因此迫不及待地来看我,按宫中惯例,每月的十五月圆之夜,皇上是应该在蓬莱殿中歇息的,今晚,他不惜破例抛下皇后娘娘不管,跑到我的宫中来,可见心中之急切。
这样的恩宠也是从来没有过的,我暗暗思忖了一下,心中打定了主意,行礼道,“皇上之恩,臣妾感激万分,可是容臣妾进一言,今晚乃是十五,又是元宵佳节,皇上应该在蓬莱宫中才对。”
皇上看了我一眼,道,“昭媛果然与众不同,别的嫔妃若有这样的恩宠,早就应该喜欢疯了。”
我直视着皇上的眼睛,“臣妾也欢喜无限,祖制更不可违。何况——”我故意停了一下。
皇上抚着我的脸,道,“何况什么。”
“何况臣妾一入宫就是个昭媛,已经是前所未有的恩典了,现在若因为我,而让身为六宫之首的皇后遭到冷落,臣妾怕这后宫之中,会引起更大的议论,臣妾恐怕难挡这些纷纷扰扰,请皇上为臣妾想一想。”我乍着胆子说了出来,还尽量说得楚楚可怜的。
皇上沉吟了一下,道,“我的昭媛想得周全,难为你了,朕今晚就听你的,不过,你得为我击一曲,也不负这良辰美景了。”
我松了一口气,命守在门外的玉兰献上茶来,并往炉鼎里添了一把百合香。
“你的房中也太素净了些,明天我让他们给你送些东西来。”皇上环视了一下我的寝宫,说道。
我都已经嫌太富丽了,他却还说素净,不过,我好不容易说服了他今晚到蓬莱殿歇息,就不好再驳回他这份好意了,便盈盈行礼谢恩。
我坐在筑前,这架筑比我在牡丹亭的那架更大些,用紫檀做的筑身,纹理极细密,筑尺碰之有金石之声。
“皇上要听什么曲子?”我问道。
皇上神秘地笑道,“朕要听你在香雪园弹的新谱的曲子。”
“那是臣妾闲着无事随便乱编的,贻笑大方了。”我推辞着。
“你尽管弹,听安化说你的曲子很凄婉,歌词也很幽怨,现在已经夜深人静了,你就只弹吧,下次再唱给朕听。”皇上执意要听。
我只好轻举筑尺,把那曲子弹了一遍。皇上半闭着眼睛,一手拿着茶,一手和着曲子轻轻叩着桌子。筑声悠悠,碎玉裂帛般飘出去,我能想象它们是如何在大明宫的上空回旋,一定有很多人停下脚步或者谈话声,倾听着这悠扬的筑声,猜测着这乐声是由什么乐器弹奏出来的,又是从何传来的。到了明天,皇上夜里临幸九华宫的消息又会在大明宫引起轰动了。
皇上走后,任盈儿和吴东堂满面春风地过来行礼,“奴才(奴婢)恭喜娘娘,九华宫就要苦尽甘来了!”我知道他们的心意,作为九华宫的执事太监和掌事宫女,九华宫的荣辱就是他们的荣辱,眼见这皇上忽然亲临,怎么不叫他们惊喜万分,别的太监宫女无不欢喜,九华宫顿时到处都透出喜庆来。